阿賓轉過頭去,見瑤雪坐在地上,以手掩麵,哀哀而泣。四周並無一人,瑤雪的泣聲雖低,阿賓也是聽得十分清楚。當他動手將瑤雪救出之際,隻想到如何使瑤雪脫離司徒鍾的毒手,絕未想到救出來之後的事情。這時他望著掩麵而泣的瑤雪,不知該怎樣處置於她。好一會,他才走上幾步,怯生生地叫道:“姑娘,你……”


    瑤雪突然站了起來,伸掌便打,“砰”地一拳,正打在阿賓的胸口。阿賓冷不防吃了一驚,身形一晃,幾乎跌倒。瑤雪已尖聲叫道:“你為什麽將我救了出來?”


    阿賓忙道:“姑娘,當時……我若不出手,你還要受苦。”


    瑤雪道:“我受苦幹你什麽事?”


    阿賓囁嚅不能迴答,呆了好一會,才道:“姑娘,我……隻是不想你……受苦,卻是絕無惡意,你心中若是怪我,若是不歡喜……唉……早知如此,我也一定不出手了。”


    瑤雪哭道:“我當然不歡喜,要是你忽然瞎了雙眼,你會心中高興麽?”


    阿賓苦笑道:“若是姑娘雙眼得以複明,就是教我瞎了眼,我也心甘情願。”


    瑤雪呆了半晌,漸漸止住了哭聲,道:“你是誰?”


    阿賓一聽,心中不禁發涼。他敬仰瑤雪,崇拜瑤雪,人雖不在她身旁,一顆心卻無時無刻不在係念著她,隻當她立時便可認出他聲音,怎知她忽然發此一問,可知她早已將自己忘了。瑤雪在北國享福,多的是新鮮玩意,走了一個鐵頭,自然有別的小醜給她湊趣,早已將鐵頭忘了個一幹二淨。而且,阿賓將她從司徒鍾身邊救出,瑤雪隻是向武林高手中猜想,怎麽也想不到阿賓的身上。阿賓呆住了作聲不得,隻聽瑤雪又道:“你可是楊軒楊大哥麽?”


    阿賓道:“楊將軍,楊將軍?”他眼前立即現出了楊軒瀟灑華貴的模樣,就算他頭上不戴著那個鐵麵具,也是難及楊軒於萬一,何況如今這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相?他登時自慚形穢,低聲道:“不……不是,我不是楊軒公子。”


    瑤雪側頭想了一想,說:“聽你聲音,你年紀不大,你可是楊大哥的朋友?”


    瑤雪對楊軒的感情十分,此際雖然雙目已盲,隻當相救自己的一定又是溫文儒雅、瀟灑英俊的大哥,所以才問他和楊軒是否相識,帶自己迴到楊軒的身邊,阿賓見瑤雪的神情似乎較為輕快了些,便順著瑤雪的意思道:“是,我們是相識的。”


    瑤雪微微抬起了頭,道:“那麽,你一定也是和大哥一樣十分英俊的了?”一句話出口,她蒼白的臉頰上隱隱現出幾絲紅暈。


    瑤雪一直閉著眼睛,且已把血跡抹幹,看去並不像個盲女,一時麵泛紅雲,更是十分俊雅美麗。阿賓看得呆了,做聲不得。過了半晌,瑤雪又道:“你在幹什麽呀?”


    阿賓道:“我在看你。”


    瑤雪道:“看我,為什麽看我?”


    阿賓道:“你生得好看,我什麽都不想做隻想看你。”


    瑤雪臉上的紅雲漸漸擴展,道:“你、你說我生得好看?”


    阿賓歎了一口氣,道:“是,我再也未曾見過比你美麗的姑娘。”


    瑤雪被司徒鍾戳瞎了雙眼,心中本是十分難過,但她在酒仙穀也待過幾個月,什麽樣的殘酷刑罰都是司空見慣,以她那樣盜取本門重寶的叛師大罪,隻是被司徒鍾刺瞎了雙目,可以說是罰得輕之又輕,是以心中雖然難過,其難過的程度也不如普通人遽爾失明為甚。這時,她幻想救她的是一個年輕英俊、武功高強的少年公子,心中已有了幾分喜意,再一聽對方那樣說法,更是心頭亂跳。她在酒仙穀中玩耍之時,眾師兄都當她是個頑皮的小女孩,跟文仲在一起時,文仲也從來未曾注意她是好看還是難看。其間隻有阿賓,曾當麵稱讚過她好看,但阿賓身份太低,這句話不足使她動心。這時瑤雪不知救自己的是什麽人,同樣一句話聽在耳中,心內所起的反應卻與當日大不相同。她高興得幾乎講不出話來,好一會,才道:“你說我好看,你說未曾見過比我更美麗的姑娘?”


    阿賓道:“是的。”


    瑤雪道:“你……你可是故意說來討我的歡喜?”


    阿賓道:“我……我說的話若是虛情假意,今生不得好死。”他心中對瑤雪何等祟拜,這句話講來自是異常誠摯。隻是他講到“情”字、“意”字之際,鐵麵具內的雙頰一陣發熱,隻覺得未免褻瀆了瑤雪。


    瑤雪又呆了半晌,麵色黯然,道:“我知道你在騙我,我……已盲了雙眼,就算再好看也好看不到那裏去了,除非……除非普天下的女子都瞎了眼,我才仍然是最美的一個。”


    阿賓聽了,不禁打了一個冷顫。當然世上沒有什麽人能有力量使天下女子全都瞎眼,但瑤雪若有這個能力時,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這樣做的。他連忙道:“姑娘,你雖然盲了雙眼,還是一樣美麗,千萬不要胡思亂想!”


    瑤雪半晌不語。


    阿賓又道:“姑娘,在我之前,必然還有人讚你好看。”


    瑤雪想了片刻,道:“有的,有一個人也說過我長得好看。”


    阿賓心跳更烈,道:“姑娘,那是什麽人?”


    瑤雪突然笑出聲來,道:“你如果見到這個人,一定笑死了,他是一個呆頭呆腦的蠢小子,給我戴上了一個鐵麵具,我替他取了一個名字,叫作鐵醜,來供我在煩悶的時候鞭打解悶,就如同我那隻波斯貓兒一樣!”


    阿賓原是想引瑤雪談起自己,看看她心中對自己的印象如何,以便趁機表露身份,如今聽得她這樣說法,不禁涼了半截:原來在她心目中,自己隻不過和一隻長毛貓一樣,如果自己表露了身份,一定會使她大失所望。他不禁長歎了一聲。


    瑤雪問道:“你為什麽歎氣?”


    阿賓道:“我……我想那鐵麵人,一定十分可憐。”


    瑤雪道:“他已經死了,若果未死,我便將他的鐵麵罩硬生生地撕了下來,想必很是有趣。”


    阿賓聽了瑤雪的話,心頭駭然,不由自主向後退出一步,伸手摸了摸頭上的鐵罩。那麵具已和他整個頭部血肉相連,若是硬生生將之撕下,不要說大有性命之虞,這痛苦先就難以忍受。


    阿賓自問受瑤雪的虐待已多,也並沒有得罪她的地方,何以她仍然不肯放過自己?


    阿賓這些年來受盡折磨,被人冤屈虐待已成習慣,當時他隻是略想了一想,便順著瑤雪的口氣道:“是啊,我想那一定是十分有趣!”


    瑤雪更是高興,突然一揚手,恰好握住了阿賓的手臂,道:“原來你竟和我一樣,喜歡那些古怪的玩意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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