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濟聽他又說到“聰明俊秀”,心想自己資質還不算笨,但“俊秀”二字那是無論如何談不上了,低頭說道:“世間俊雅的人物,著實不少,外麵便有兩個人,一個是江湖上名聲大起的楊家將楊軒,另一位是位叫琅苑的姑娘,這二位都是響當當的人物。小僧將他們請來給前輩一觀加何?”那老人哈哈一笑,道:“縱空門一切行事,都講究緣法。司徒鍾這逆徒叛師犯上,也是頗有前因。我已將一百二十年的修為都注入了你的體中,哪裏還能再傳授第二個人?”


    平濟道:“前輩……前輩真的將畢生修為,都傳輸了小僧?那……那教小僧如何消受這等大恩?”


    那老人道:“此事對你到底是禍是福,此刻甚是難言。武功高強也未必是福。你說世間不會半分武功之人,庸庸碌碌,無憂無慮,少卻多少爭競,少卻多少煩惱?當年我倘若隻是學琴學棋、學書學畫,不窺武學門徑,這一生我是快活得多了。好孩子,司徒鍾隻道我早已命喪於他手下,是以行事肆無忌憚。這一幅圖,上麵繪的是我昔年大享清福之處,隻是在西域天山之中,你尋到我所藏武學典籍的所在,依法修習,不出一年,武功便能與這司徒鍾並駕齊驅。”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卷軸,塞在平濟手中。平濟心下頗感為難,道:“小僧學藝未成,這次是奉師命下山送信,即當迴山覆命。今後行止,均須秉承師命而行。倘若本寺方丈和業師不準,便無法遵依前輩的囑咐了。”


    那老人苦笑道:“倘若天意如此,要縱由惡人橫行,那也無法可想,你……你……”說了兩個“你”字,突然間全身發抖,慢慢俯下身來,雙手撐在地下,顯然精神衰敗無比。


    平濟吃了一驚,忙伸手抉住,道:“老……老前輩,你怎麽了?”


    那老人道:“我三十年的苦心,一百二十年的修練,盡數傳付於你,今日天命已盡,好孩子,你終究不肯叫我一聲‘師父’麽?”說這幾句時,已是上氣不接下氣。


    平濟天性淳厚,見這老人十分可憐,而且顯然是命在頃刻,看到他目光中露出祈求哀憐的神氣,心腸一軟,“師父”二字,已是脫口而出。


    那老人大喜,用力從左手上脫下一枚黑鐵指環,要給平濟套在手指之上,隻是他力氣耗竭,連平濟的手腕也抓不住。


    平濟又叫了聲:“師父!”將戒指套上了自己的手指。


    那老人道:“好……好孩子!你是我的第三個弟子,見到徐懷禮……你就叫作大師哥。你姓什麽?”


    平濟道:“我實在不知道。”


    那老人道:“可惜你相貌不好看,中間還有許多挫折,那也隻好聽天由命了,可惜,可惜……”他越說聲音越輕,說到第二個“可惜”兩字時,已是聲若遊絲,幾不可聞,突然間身子向前一衝,砰的一聲,額頭撞在地下,就此不動了。


    平濟叫道:“師父,師父!”伸手扶他起來,一探他的鼻息,已然斷氣,竟自死了。


    平濟和他相處不到一個時辰,原是說不上有什麽情誼,但自己體內受了他百年修練的神功,隱隱之間,覺得這老人對自己比什麽人都更是親近,也可以說,這老人的一部份已變作了自己,而自己的一部份已變作了那個老人。突然間見他逝世,不由得悲從中來,放聲大哭。


    他哭了一陣,收淚站起,心想:“須得去告知徐懷禮前輩方是。這位老先生定要我叫他作‘師父’,否則是死不瞑目,我勉強叫了他兩聲,隻不過讓他臨死心中安慰。我是少林派的弟子,豈能另投別派?好在此事隻有我知他知,這位老先生已死,隻要我不說出來,世上無人能知。”當下跪倒在地,向那老人的遺體拜了幾拜,默默禱祝:“老前輩,我叫你師父,那是假的,你可不要當真,你地下有靈,那可不要怪我。”禱祝已畢,轉身而出。他仍從板壁的破洞中鑽了出去,隻輕輕一躍,身子便如飛燕股連竄過兩道板壁,到了屋外。


    平濟一出木屋,不禁一怔,隻見遍地都是橫七豎八倒伏著的鬆樹,地下更是一個深坑,他進那木屋似乎不過一個時辰,但外麵已然鬧得天翻地覆,想來這些鬆樹都是在自己昏暈之時給人打倒的,所以在屋裏竟是全無知覺,又見屋外諸人已分成兩列。浪刀徐懷禮坐於右首,山川、胡青山、陸勇等一幹人都站在他身後。


    司徒鍾坐於左首,蠍三娘、鐵頭人阿賓和群弟子都站在他身後。


    楊軒、柳如絮、陸勇、琅苑、窩闊台、高三世、金銀銅鐵等則疏疏落落地站於遠處,看來是對於雙方兩不相助。


    徐懷禮和司徒鍾之間,燒著一個極大的火柱,二人正在催運掌力推動那個火柱,向對方燒去。眼見這火柱斜斜偏向右方,顯然司徒鍾已大占上風。


    各人個個目不斜視的瞧著那根火柱,對平濟從屋中出來,誰也沒加留神。也決計不會來看平濟一眼,平濟遠遠從親人身後繞到右首,站在一側,隻見那根大火柱越來越是偏向右方,徐懷禮身上衣服中都是鼓足了氣,直如順風疾駛的風帆一般,雙掌不住向前猛推。那司徒鍾卻是言笑自若,衣袖輕揮,漫不經心。


    詰難、楊軒、高三世等這時若是聯手而上,向司徒鍾圍攻,酒劍仙雖然厲害,也抵不住幾位高手的合力。但詰難等一來自重身份,決不願聯手攻擊一人;二來對浪刀亦無好感,不願解救他的困厄;三則相互間各有所忌,生怕旁人乘虛下手。是以酒仙穀群弟子雖將然師父捧上了天去,詰難等也隻是微微一笑,不加理會。


    突然間那火柱向前一吐,卷到了徐懷禮身上,一陣焦臭過去,把他的長須燒得幹幹淨淨。


    徐懷禮出力抗拒,才將火柱推開,但那火柱離他身子不過兩尺,不住的伸伸縮締,便如一條火蟒要張口而噬一般。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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