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賓道:“我……我挖竹筍。”


    那僧人揮手道:“快去,快去!你又沒有方丈法牒,怎能走近藏經樓來。”


    阿賓道:“是,是!”退迴竹林中去挖筍,心想:“原來那樹叢中是藏經樓的所在,非奉方丈法牒,不得近前。昨晚一禪私入藏經樓,難道去偷經看書?這一禪如此厲害,為何還要看書,做和尚便要念經,原是天經地義之事,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這些經有什麽念頭?”


    他查到一禪裝假病、挖地道,隻不過為了私入藏經樓,就無心再加理會,挖了一大堆竹筍,抱到菜園中,交給了四善。


    四善讚道:“好小子,做事倒也勤懇,不枉了我提拔你一場。你送到廚房去吧!”


    阿賓答應了,將這堆竹筍送入廚房。廚房中熱騰騰的正煮開了一大鍋菜湯,火工僧舀了一碗給他喝了,又舀一碗命他送給一禪。阿賓端了菜湯,來到一禪房中。


    一禪仍道:“不喝!”但這碗湯係以香菰、金針、白菜、竹筍所煮,香味甚濃,一禪這貪吃的心,禁不住香氣引誘,道:“好,給我喝兩口也好!”反手接過,裝作無法起身,仍是臉向牆壁,橫臥著喝湯。阿賓一瞥之間,隻見那碗湯中映出了半本書來,書上彎彎曲曲的寫滿了奇異文字。他登時心念一動:“這些異域文字,似乎和我那本書上的文字有一些一模一樣,原來這一禪每天麵壁而臥,卻是在偷看這些古怪文字。嗯,他半夜三更偷偷的到藏書樓去,就是為了取這種經書來讀。”


    當他從前大受折磨之時,於身外的任何事物全不關心,這些日子來,在少林寺中不再受人無理虐待,這才對一禪的詭異行徑起了好奇之心,但這時見他隻不過躲著誦讀異域經書,心想:“做和尚當然要念經,一點也不稀奇。但這一禪在少林藏經閣時不是有熟讀經閣的本事嗎?怎得喜歡偷偷摸摸。唉~”從此對一禪不再留意。


    如此又過月餘,一晚半夜之中,阿賓睡得正沉,突覺亮光刺眼,他睜開眼睛,見那亮光發自隔壁一禪房中,從板壁縫中透了過來。這亮光耀人眼目,比之一禪平時所點的蠟燭強了十倍也尚不止。遊坦之大感奇怪,側身從壁縫中張眼望去,一看之下,不禁大吃一驚,原來那房中盤膝坐著五個老僧,都是身披大紅袈裟,閉目入定。那五個老僧中有三個曾來探望波羅星病況,阿賓曾經見過,知道均是本寺輩份甚尊、職司甚重的高僧。這五位高僧圍著草席而坐,草席掀開,露出了地下的洞孔,一禪卻已不在。


    阿賓心中第一個念頭便是:“一禪又去偷書啦,這一次可給當場捉住了。”


    阿賓再留神看那五位老僧時,見每個人都是右手當胸,拿著一串念珠,但念珠卻並不移動,每人掌心翻麵向外,正對準了一禪的那個洞口。阿賓對這和尚並無情誼,不過自從被派服侍他之後,不再受什麽艱難折磨,隻盼長久的服侍下去,這時見到如此陣仗,不由得暗暗為他著急,但隱隱又有一番瞧熱鬧的心情。


    突然之間,五位老僧左手袍袖同時一拂,室中燭火被風逼住,登時暗了下來,但火焰隨即一吐,更顯光明,阿賓眼睛一花,隻見室中已多了一人,正是一禪從地洞中鑽了上來。他手中捧著三本書,一見到五個老僧守在洞側,自是大吃了一驚。五僧齊聲口宣佛號:“阿彌陀佛!”右掌緩緩伸了出去,但見五件袈裟的袍袖都脹了起來,猶如五張紅色的小小風帆。一禪一個跟鬥,倒轉身子,頭上腳下的倒立起來,雙腳在空中不住絞動,越絞越快,便如一個葫蘆,驀地裏五僧齊聲喝道:“咄!”五掌一齊向他擊了出去,砰的一聲巨響,氣息鼓蕩,隻震得阿賓透不過氣來,登時便暈了過去。過了好一陣,他迷迷糊糊之中,隻聽得一陣陣念佛之聲,傳入耳中。他慢慢睜開眼來,定了定神,再向板壁縫中張去,隻見一禪盤膝而坐,形貌甚是莊嚴,五僧坐在他的周圍,六個人齊聲念經。這些誦經之聲稀奇古怪,阿賓一句不懂,卻似雙方已經和解一般。六僧誦經良久,那五個老僧站起身來,雙手合什,其中一個瘦瘦小小的老僧說道:“一禪師兄,從今而後,你可任意出入藏經樓,要讀什麽經書,盡可取舍,不必再私自偷窺。”


    一禪抬起頭來,臉上堆滿疑雲,呆了一陣,問道:“到何時為止?”


    那瘦小老僧道:“永無期限,直到師兄圓寂。”


    一禪問道:“你們要逼我即時自焚,是也不是?”


    那瘦僧道:“阿彌陀佛,師兄何出此言?師兄來自少室山,駕臨江北少林,江湖上對師兄的名號無所不知,殺得金賊更是數不勝數,早有熟讀藏經閣之事在身的禪海師兄,想必早就對閣中經書看了個遍,江南出了如此大師,想必也殃及了少室山,師兄看幾本書,師弟我豈有不給之理,吾等全心敬崇尚自不及,豈敢無禮?”


    一禪道:“吾輩均是佛門弟子,無事不可明言。寶刹藏經之中,有不少得自敝國,數百年來,敝國多經戰亂,藏經散失甚眾,是以反來貴寺訪求。佛門廣大,貴寺何苦量窄如此?”


    那瘦僧道:“阿彌陀佛,不敢不敢。師兄所求者若是渡人救世的佛家寶典,敝寺決計不敢自秘,取於上寺,還歸上寺,原是天經地義之事。可是師兄所取閱,卻是本寺武學秘本,雖然這些武技淵源出於上國,但數百年來,頗由敝寺曆代高僧推演增飾,按情按理,師兄是不該取閱的了。但南北即是一家....”


    一禪打斷道:“你適才卻說自今而後,任由我出入藏經樓,任意取閱經書,那麽這是譏黥於我了?”


    那瘦小老僧彎腰說道:“不敢,此是敝寺本意。”


    一禪道:“你們不用繞著圈子說話,要我如何,盡可直言。”


    那瘦僧道:“敝寺上下敬仰師兄佛法高深,意欲請師兄駐於北少林,在敝寺宏宣佛義,普濟眾生。”


    一禪身子一顫,臉如死灰,道:“你……你是說……要留我在此,永遠不許我再迴南少林?”


    瘦僧道:“南北一家,不過少室山名頭之大早就蓋過了這開闊山,敝寺對上寺的大德,豈敢如此無禮?隻是懇切挽留,請師兄俯允所請。”說著又是俯首合什,行了一禮,走出屋去。共餘四僧一一行禮,魚貫而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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