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大牛從懷裏掏出個小瓶,倒出兩粒龍眼核大小的丸子,一粒吞下去,另一粒嚼碎了塗在傷口上,這時才看出腿肚上被箭簇劃開了兩寸長一道口,被火燒得皮焦肉翻,像小孩的黑嘴。


    他暗自慶幸,如果箭簇直貫腿肚,情況將更慘。


    藥塗上去,一陣清涼,疼痛減輕了大半。


    “大牛哥,你不是碰巧從橋下過吧?”


    “不,是有人賞了小的一個金錠子,要小的這樣做的。”咧嘴笑笑又道:“一錠金子足夠小的改行做個小買賣了,這河上生涯太苦,吃不飽,穿不暖……”


    “是什麽樣的人要你這樣做的?”


    “小的沒見到人。”


    “沒見到人?”霍休雲大為困惑。


    “是的,小的在大石橋上流頭趁月色打漁,有人在岸邊扔了錠金子上船,吩咐小的快駛到橋下準備接人,剛到便看到火球亂飛,公子人在空中,還不及出聲招唿公子已向下墜,這麽巧正落在船上。”


    霍休雲迷惘了,他忽然想起在鬼樹林小屋裏暗助自已脫困的神秘人,這很可能又是他的傑作,可是他為什麽這麽神秘,又為什麽要這樣做?想不透的問題,他隻好暫時放棄不去想,從身邊取出錠金子道:“大牛哥,多謝你搭救,這是點小意思,略表心意,你收下,改行做營生也多點本錢。”


    說著拋了過去。


    “這……”大牛接在手中,張大嘴說不出話,眼鼓鼓地望著霍休雲。


    “大牛哥,後會有期!”站起身來,躍上了岸,這一用力,痛得他一毗牙。


    月已沉落,大地一片黝暗。


    雞鳴早看天的旅客已經起身檢點行裝。


    報曉雞已啼過兩遍。


    霍休雲掙紮著迴到店裏,一進房門便往床上倒,說起來這點皮肉之傷對他並不算什麽,主要的是傷口被火灼過,傷上加傷,再則兩日夜沒休息過,體力上當然更感不支,現在傷是其次,他急需要的是睡眠。


    “大哥!”門外傳來關曉瞳的聲音。


    “曉瞳!”霍休雲精神大振:“進來吧!”


    關曉瞳睡眼惺鬆,像是剛醒來的樣子,邊走邊道:“你一夜沒迴來,真把人急死了,到底……呀!”


    她發現了霍休雲燒殘的衣擺和褲腳,還有那可怕的傷口,驚叫一聲,粉靨變成了煞白,傻在床前。


    霍休雲坐起身來。


    “大哥,你……你受了傷?”


    “不要緊,一點點皮肉之傷。”霍休雲笑了笑,心頭升起了一絲暖意,被人關切,尤其是美人,那感受的確是不同的。


    “大哥,別故意說得輕鬆!”


    朝前挪了一步,低頭審視了片刻,以顫抖的聲音道:“這……這像是箭傷加上火傷。”


    “你怎麽知道?”霍休雲心中一動。


    “小妹我學過療傷之術!”


    “哦!”


    “大哥,你躺下,小妹替你看看!”


    霍休雲依言躺下。


    關曉瞳卷起袖,露出白嫩得令人目眩的玉臂,先用柔若無骨的春蔥玉指疾點了霍休雲腿部的數處穴道,然後撕掉零掛的褲管,再輕撫傷處,此刻,齊膝以下被火灼傷的地方已起了潦漿水泡。她柔聲道:“大哥,痛麽?”


    “不痛!”在感覺上他真的不痛了,不但不痛,而且纖指觸處有一種異感散向全身,他閉上了眼,盡情地享受這份身心俱泰的異感。


    “你已經敷了藥,看來是極好的刀創藥,傷口不成問題,但對火傷沒有療效,我到房裏去拿藥來!”說著,立刻轉身出房。


    霍休雲幾乎脫口告訴她不要離開,隻是去取藥,而地竟然生出了失落的感覺。


    工夫不大,關曉瞳去而複返,帶了剪刀、細布,還有藥瓶,先把藥溶在半杯茶水裏,然後以最輕柔的手法用手指醮著在火傷部位塗抹。


    清涼,沁人心脾的清涼,塗完,再用細布包紮住傷口,手法純熟而利落,看來她不止學過,而且是此中高手。


    “大哥,好啦,大概七天便可複原。”


    “曉瞳,謝謝你!”霍休雲睜開了眼。


    “大哥,你這一說便見外了。”


    “對了,曉瞳,我迴來時沒看到你,好像也沒上過床,你到哪裏去了?”他定定地望著她,等待解開心頭的這個謎團。


    “我……”她低眉嬌羞地笑了笑:“我不放心,一直在等你,在桌邊打了個盹,半夜我還叫小二來你房間添油。”


    “對,我迴來時燈碗還是滿的。”


    “後來,我忍不住到門口去張望,卻聽到巷子裏傳來痛苦的呻吟聲,一時好奇去瞧瞧,原來是一個婦人難產……”


    說到這裏住了口。


    “啊!我明白了,你去充當了一次穩婆,對不對?”


    “嗯!”她點點頭。


    霍休雲望著地,想到了“白馬公子”莫文俊,他的話又響在耳邊:“她是本公子的人……為了一點小小的齟齬而負氣出走……千裏追蹤……”


    她真是他的人麽?


    現在莫文俊已經陳屍大石橋……


    “大哥,為什麽……這樣望著我?”


    “我想問你句話!”霍休雲的心在跳蕩。


    “問吧!”


    “你認識‘白馬公子’莫文俊?”


    他的聲音竟然有些發抖,他怕聽到他怕而又極想知道的答案。


    關曉瞳正視著霍休雲,臉上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反應,僅是眉頭微微一皺,淡淡地道:“大哥怎麽會忽然提起此人?”


    她的反應大出霍休雲意料之外。


    “你認識他?”霍休雲追問了一句。


    “談不上認識,知道有這麽個人。”


    “沒有特別的關係?”


    “特別的關係?”關曉瞳搖搖頭道:“白馬公子莫文俊在襄陽一帶是有名的花花公子,他曾經糾纏過我,但我沒理他,奇怪,大哥怎會提起他來?”


    霍休雲大為困惑,莫文俊說得鑿鑿可憑,為了她不惜跟自己決鬥,而她卻淡若無事,到底是誰在說假話?


    想了想,把事情的先後經過說了出來,邊說邊注意她的反應,在說到莫文俊被殺陳屍大石橋時,她隻表現了一般的驚震,並沒有特別而強烈的反應。


    照理,如果雙方的關係如莫文俊所說,她不可能這樣沉得住氣,這到底怎麽迴事?


    “大哥,這……實在太可怕了,在聽竹居外邊的竹林裏我看過石總香主的屍體,這兇手……定然是個瘋子。”


    “不是瘋子也跟瘋子差不多。”


    “大哥,天都亮了,你歇著吧!”


    霍休雲依言躺下。


    關曉瞳為他蓋好被子,然後熄了燈火,又情深款款地叮囑道:“大哥,放下一切心事好好休息,這對你的傷有好處,我不吵你了!”牽上門自迴房間。


    原本疲累不堪的他,現在卻了無睡意,心事紛至遝來,他無法不想——


    關曉瞳的來路仍是個謎,但無可否認她是個美麗而善良的女子,兩人如此相處下去,將來會是什麽了局?


    雇漁舟適時救自己脫險的顯然是有心人,他是誰?目的何在?與暗中引導自己脫出鬼樹林的是同一個人麽?


    接二連三的血案,遇害的除了南陽“金獅子”和白馬公子之外,都是太王幫的重要人物,依殺人的手法看來兇手是同一個人,這是私人恩怨還是幫派紛爭?


    很不幸,自已已經卷進了這可怕的漩渦之中,兇殺可能不會中止,將來的演變又是如何?


    “不為老人”何以棄居而去。


    徐家集不是大地方,太王幫的總舵在百裏之外,為什麽血劇會在此地上演?


    白馬公子被震脫手的兵刃神秘地失蹤,這證明暗中有人盯著自己,自己苦心保守的秘密會不會因此而揭穿?


    這些不可思議的事件會不會與“大化門”神秘消失之謎有關?事情是由自已受“擊石老人”的指引而開了端……


    想到這裏,他打了一個冷戰。


    窗欞泛白,天色開始放亮。


    霍休雲強迫自己閉上眼睛。


    關曉瞳正朦朧入睡,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異香,頓時睡意全消,從床上坐起身來,房間裏還很黑,她看不到什麽,又倒迴枕上。


    房門被撬開,兩條人影悄沒聲地掩了進去,迫到床邊,停了片刻,其中一個伸手去探。


    “睡著了!”探手的悄聲開口。


    “帶走吧!”另一個迴答。


    “店裏大部份的客人都已起床活動,要是從大門……”


    “後窗如何?”


    ‘怕弄出聲音驚動隔壁反而更不妙。“


    “出房,上屋頂繞僻巷?”


    “好吧!動作快些!”


    關曉瞳由一個人負著出房門。


    晨光熹微中。


    大石橋頭,太王幫副幫主李昆與“鐵杖姥姥”相對,屍仍在現場,手下人被暫時遣開,四下裏一片岑寂。


    “李副幫主,老身曾經知會過三個月之內不許對霍休雲采取行動,為何不守諾言?”


    “姥姥,被害者還在現場,本幫能緘默麽?”


    “憑什麽指他是兇手?”


    “事實擺在眼前,自他出現徐家集之後,本幫蘇堂主、石總香主、何監察先後遇害,每一次都有他在場的證據,昨晚,他跟白馬公子決鬥,結果何監察與‘白馬公子’雙雙橫屍此地,鐵證如山……”


    “據老身所知,他跟白馬公子決鬥是在集西,並不是大石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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