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步門。


    武林中響當當的門派,聲譽之隆,足可與武林九大門派並駕,然而在十年前的不知哪一天,這享有盛名的門派,突然消失了,像空氣一樣消失,不出半點痕跡。


    這是件奇絕千古的怪事,一個擁有近千弟子的門派,會無聲無間地突然消失。


    事先沒有任何朕兆,事後不留絲毫痕跡,就這麽無端端地消失了,仿佛武林中本來就沒有這麽個門派曾經存在過一樣。


    消息傳開之後,震撼了整座武林,沒有人知道為什麽,偌大一個門派,就隻剩下了門派所在的一個空殼。


    十年過去了,這怪事變成了掌故,但謎依然是謎。


    曾經有無數武林人追究、探查,但沒有任何結果。


    十年後的今天,又有人出麵探索……


    青山懷抱裏,偎綠攬翠,一條彎曲的碎石小徑伸向修篁深處,翠綠微開,露出了一段短牆。


    一枝殘開的臘梅橫出牆頭,似在迎著人笑,牆裏,隱約可見精舍的瓦楞簷牙,這景色真的是如詩如畫,雅致高潔。


    現在的時辰,是午未之交。


    一名精神奕奕的年輕劍客,來到了圍牆門外,門隻有半截,木框竹心,漆成了朱紅色,看上去相當別致。


    從門頂內望,可以看到一個匠心獨運的精巧庭園,穿過庭園是一幢精舍,精舍門頭上嵌了“聽竹居”三個字的石匾,筆勢雄渾,蒼勁而古雅。


    這小築給人直覺的感受是高人雅士之後。


    年輕劍客靜觀了片刻,曲指叩了幾下小紅門。朗聲道:“武林晚輩霍休雲特來拜見‘不為’老前輩。”


    他,正是霍雄風的兒子、名震江湖的霍休雲。


    連叫了三遍無人應聲,輕輕一推門,門是虛掩的,沒有上閂,他步了進去,踏過卵石花徑,直達精舍門前。


    抬頭望去,不由一愕,隻見一個須發俱白的青衣老人,跌坐在靠側的木榻上,瞪著雙眼不吭聲。


    這老人,當然就是被目為陸地神仙的“不為老人”了,有人以禮求見,他為何不應聲?是高人特有的倔傲麽?


    霍休雲也是個相當高傲的人,然而現在他非低首下心不可,因為他是對老人有求而來。


    他在精舍門外抱拳躬身,恭謹地道:“武林晚輩霍休雲見過老前輩,請恕在下擅入之罪。”


    說完,直起身來。


    依然沒有反應。


    霍休雲定睛一看,唿吸為之窒住,現在他才看出對方眼珠木滯無光,赫然是個瞎老人,這太出乎他意料之外,傳言中並沒說“不為老人”是個瞎子,聞聲而無反應,難道說他不但瞎而且聾麽?


    霍休雲窒了一會,忍不住又出聲道:“老前輩……”


    話沒完,老人已開口了,道:“你不見大門外謝絕訪客的牌子麽?”


    原來他沒聾,但聲調冷得不帶半絲活人味。


    霍休雲一怔神,道:“失禮,晚輩疏忽了沒看到。”他的確是沒看到謝客的牌子。


    老人冷蹤了一聲道:“你知道老夫是誰麽?”


    霍休雲道:“老前輩就是當年隱居黃山,被武林人尊稱為陸地神仙的‘不為老人’,不知晚輩說的可對?”


    老人的眼珠子一陣亂轉道:“此地是武陵山,而且老夫久已不與外人來往,聽聲音你年紀不大,怎麽會找到此地來?”


    口氣不但冷,而且很嚴厲。


    霍休雲道:“是一位武林前輩指示的。”


    老人道:“誰?”


    霍休雲道:“擊石老人!”


    老人怒聲道:“這老頑童不敲他的石子,卻胡亂嚼舌,簡直是可惡之至。”


    重重地哼了一聲,接下去問道:“說,你要見老夫幹哈?”


    霍休雲躬了躬身才道:“想請教一樁武林公案。”


    老人白眉一攢,道:“什麽武林公案?”


    霍休雲道:“就是有關獨步門……”


    “住口!”老人暴喝了一聲,躍下榻來,伸手戟指門外的霍休雲,狂吼道:“滾,你滾!”


    霍休雲頓時木住。


    不為老人全身發抖,前伸的手也在劇顫,老臉扭曲得完全變了形,那是一種驚怖至極的表情,就像一個明眼人突然看到了天底下最可怕的事物所引起的強烈反應,又似一個膽子最小的小孩在走夜路時突然碰見了鬼。


    “走!你走!老夫……什麽也不知道……”聲音已變成了呻吟。


    老人為何有這種反應?


    他知道獨步門之謎?


    他本身與獨步門之謎有關聯?


    到底十年前獨步門發生了什麽樣不可思議的變故,而使得被尊為陸地神仙的武林一代奇人起了這麽可怕的反應?


    霍休雲竭力鎮定心神在想。


    不為老人收迴了手,大聲在喘息。


    “老前輩……”


    “你還……不走?”


    “晚輩是專程……”


    “走!”不為老人爆出一聲震耳的厲喝,抬起右手,猛然一揮,一股其強無比的勁氣夾著鬱雷之聲撞向霍休雲,勢道足可碎碑裂石。


    霍休雲單腿後引,繃直,前腿微曲,作出一個弓馬之勢,雙臂一環,立掌合什,式如童子拜佛,排山掌力竟然被立在胸前的雙掌劈開,偈江浪碰上了中流砥石,朝兩旁滑湧開去,兩股勁流卷得庭院裏木折草堰,石走沙飛。


    不為老人似乎料不到霍休雲有這高的功力。


    老臉上現出驚愕之色,但隻是那麽一瞬,臉色又沉了下來。


    “你真的不走?”


    “晚輩無意冒犯,隻請教一個問題。”霍休雲氣定神閑,沉穩如山。


    “你非逼老夫傷人不可?”不為老人眼裏迸出可怕的寒芒,像兩道有形無質的銀線,釘射在霍休雲的臉上。


    “情勢所迫,晚輩非請教不可。”


    “老夫說過,什麽也不知道。”


    “以老前輩的身份,能公然欺騙一個後生晚輩麽?”


    “無禮!”


    老人又暴怒起來,隨著這一聲厲喝,雙掌一圈,交叉,然後揮出,勁氣撕空暴卷,如裂岸狂濤,漩壓向霍休雲,力道之強,足可夷平一座小丘,出於是旋卷的,威勢更加可怕,足可當掀天揭地四個字。


    霍休雲的身形在勁浪中旋飛而起,像陀螺般順旋勢扭升,雙臂快速地劃動,維持住垂直的重心,旋升到屋簷之上。


    勢盡,他落迴原來立腳的位置,這份功力,已到了震世駭俗的境界,換了別人,不是被震得心腑離位便是被拋飛出去。


    不為老人雙眼盲殘,看不見,但憑感覺卻宛如目睹,老臉再起扭曲,霍休雲的身手太出他意料之外,尤有甚者,這年輕對手並沒反擊,隻是憑真功實力化解,以身份地位而論,他算是栽了,而且栽得很慘。


    霍休雲依然神色自若。


    沒有人目睹這驚心動魄的場麵麽?有,一雙眼睛正湊在下首房門的門縫裏,而且是一雙非常非常美麗的眼睛。


    “老前輩肯賜教了麽?”


    “不!”一個字,斬釘截鐵。


    霍休雲目爆奇芒,停住唿吸,半晌才籲出一口長氣。他心裏有一百個“為什麽?”,但卻一個也問不出口——


    不為老人為什麽會變成瞎子?


    為什麽一提到獨步門他便如此激動?


    “老夫什麽也不知道”這句話裏有多少文章?


    他為什麽守口如瓶?


    他為什麽不顧身份出手?


    不為老人哼了一聲,像痛苦的呻吟,為什麽,隻有他自己心裏明白。


    看起來他之所以有這種不近情的反應,有其重要的原因,但這原因埋在他的心底,很難把它發掘出來,偏偏霍休雲又非要刨出這根不可。


    “老前輩真的不肯賜教?”


    霍休雲在遭遇了如此待遇之後,仍然不慍不火,涵養工夫可以說是超人的。


    “不!”仍然是一個字。


    “晚輩提出這請求,並沒任何不良的意圖,也不是好奇探隱,目的隻是想知道一個人的下落,因為這是先母遺命,非完成不可!”霍休雲態度相當誠懇。


    “這是你個人的事,與老夫何幹?”


    “因為老前輩對獨步門神秘消失……”


    “老夫說過什麽也不知道!”


    不為老人又狂激起來,接著道:“你別以為能接下老夫兩掌便可以釘住不放,老夫已經是世外之人,發誓不再過問江湖事非,你是想要老夫破誓,還是要逼老夫殺人?”


    “晚輩沒這意思!”


    “那你就快走!”


    “晚輩一向不輕易改變主意。”


    “不知天高地厚,老夫有辦法要你走,而且走得很快,永遠不會再迴頭。”


    右手緩緩上揚,掌心向前,五指微曲,似抓非抓,似掌非掌,一個極其古怪的式子。老臉也在刹那之間泛起豔豔紅光,像醉酒的酡顏。


    看來老人要施展一種極其玄詭的武功。


    這種情況是霍休雲始料未及,也不願見到的,不為老人德高望重,黑白同欽,他本來的目的是以禮求見,乞請指示,希望能獲得一點“獨步門”消失之謎,想不到會激起對方如此強烈的反應。


    對方的功力高到什麽程度他無法推測,但對自己的身手頗有自信,但他必須避免敵對情況的發生,武功不能解決問題,反而會招致物議。


    一時之間他不知如何是好?


    揚起的手掌沒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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