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山穀退後幾步,鼓起怒目朝龍遊望著道:“龍兄與兄弟有何過不去……”


    龍遊淡淡地道:“沒有什麽過不去的……”


    黃山穀怒吼道:“那龍兄為什麽對兄弟如此?”


    龍遊手指地下一僧一道的屍身,正顏道:“比你黃兄加諸於這二位盟友身上的又如何呢?”


    黃山穀不覺為之語結,倒是霍休雲又怒聲斥責地道:“匹夫!你注意著,我不會像你那樣無恥偷襲,可是我一樣要取你的性命,在三招之內,我必使你生首異處,隻要你能逃過我三招,我就隨你到那兒去……”


    黃山穀臉轉厲色道:“小子,你以為我真的怕你不成!”


    口中雖如此叫著,心中卻不無畏意,不住地用目光瞟向其餘四人,可是這些人都沒有反應。


    霍休雲振腕發劍,第一招“暴虎憑河”挾著千鈞之勢飛湧而前,黃山穀甩開手中風磨銅筆,雖然擋住了,卻已被震退了好幾步。


    他急得大叫道:“馬兄、袁兄,你們怎麽也袖手旁觀了……”


    相士打扮的袁天化淡淡地道:“清虛石已經沒有希望到手了,我們為什麽還要幫你的忙?”


    黃山穀急叫道:“為了交情,為了我們三十六散人的結盟之義……”


    馬上飛哈哈一笑道:“黃兄現在才想起三十六散人結盟之義不是太遲了嗎?假如我們為了交情而幫你,對地下那兩位死友又當如何交代?”


    黃山穀臉色一變,突然手掄筆杆,反朝霍休雲衝去,狀如瘋虎。


    霍休雲早就在戒備中,見他撲上來,正中下懷,軟劍一抖,招演“風生樹下”,一下子將他的銅筆卷飛出去。


    黃山穀雖然武器脫了手,可是他的身形仍未停歇,硬搶進來,伸拳逕擊霍休雲的下腰穴眼,勢子相當猛疾。


    他知道霍休雲的劍招相當厲害,隻有近身貼鬥,才可以使他的劍路使不開,庶幾可免殺身之危。


    怎曉得霍休雲手中的是軟劍,一方麵運出空掌下劈,化開他的拳勢,另一方麵卻一轉劍勢,劍葉倒卷迴來,對準黃山穀的頸上削去。


    黃山穀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危境,舉起一掌又想斜砍霍休雲的右頰。


    這時龍遊忽然又將手中的漁鉤擲出,剛好繞住霍休雲的劍尖,往旁邊一扯,總算保全了黃山穀的腦袋。


    不過他舉起的手掌卻剛好迎著劍刃,“擦”的一聲,一隻手掌齊腕而斷,痛得他抱住禿臂,雙腳亂跳亂蹦,口中哇哇亂吼。


    霍休雲見龍遊會突然出手幫助黃山穀,不禁怔了一怔!


    龍遊已將銀鉤抖了迴來,雙手一揖道:“彼雖不義,到底也與我幾十年的交情,不忍見其伏屍劍下,公子能瞧在下薄麵放過他嗎?”


    霍休雲對他相當尊敬,同時又因為他解救過費冰等人,於是也拱手道:“既是先生求情,在下不敢不依從!”


    章子楓卻心有餘恨地道:“這種人還饒他做什麽?”


    龍遊輕輕一歎道:“我也知道以他的為人行徑,實是誅不容赦,隻是不忍見他在我麵前伏誅而已,假如你們一定要殺他,也請等我離開之後……”


    霍休雲連忙道:“龍先生說哪裏話來,我已經答應龍先生饒他不死,自然不會再殺他。”


    龍遊忙一拱手說:“那就謝謝公子了!”


    這時黃山穀已痛昏在地下,袁天化等四人對望一眼,一言不發,迴頭朝外走去。


    霍休雲連忙叫住道:“各位請等一下!”


    南圃止身道:“難道閣下還想跟我們較量一場不成?”


    霍休雲搖搖頭道:“不!我與各位無怨無仇,似無拚命的必要。”


    南圃道:“那閣下叫我們幹什麽?”


    霍休雲手指著地下兩具屍體與昏厥的黃山穀道:“這幾個人多少還算是你們的朋友,麻煩各位將他們帶走如何?”


    南圃點點頭,過來想去抱走黃山穀,龍遊連忙搶在他前麵抓起黃山穀道:“黃兄流血過多,由兄弟負責帶走醫治,南兄請將‘渺渺真人’與‘茫茫大士’的遺體帶出去擇地安葬就夠了。”


    南圃遲疑片刻才一手抓起一個,與另外三人會合道:“重九之會,龍兄還來不來?”


    龍遊一歎道:“自然會去的,這是兄弟最後一次參加聚會了,許多老朋友那兒也得去告別一聲,我們到時候再見吧。”


    南圃一呆道:“龍兄想退出聚義了?”


    龍遊惻然歎道:“是的,三十六散人本為義聚,兄弟目賭今日之事,深感這些朋友之間已經無義可言,再聚下去有什麽意思呢?”


    那四人臉上都微微變色,可是誰都沒開口,直到他們走近洞口時,霍休雲才道:“那兒還有‘浪萍生’的屍體,麻煩各位一並帶走吧!”


    四個人魚貫出洞,無聲無息地走了。


    龍遊這才對章子楓一揖道:“章姑娘,聽說你醫道通神,麻煩你給黃兄治一治吧!”


    章子楓厭惡地瞥了黃山穀一眼道:“他不過流血太多,不治也死不了,你留下他幹嗎?”


    龍遊輕歎道:“我也知道他死不了,可是若把他交給剛才那四個人,他卻非死不可,黃山穀持著他那毫芒神針,除了我之外,他對誰都是驕狂不可一世,人緣壞到極點,剛才那四個人又沒有幫他的忙……”


    章子楓一笑道:“為了怕他傷愈後記恨報複,所以一定會殺死他對不對?”


    龍遊一怔道:“是的,在下是就怕這一點,為了救人救徹底,隻有把他留下來麻煩姑娘了。”


    章子楓又笑道:“難道先生就不怕他傷愈後報複了嗎?”


    龍遊慨然道:“在下的鮫綃網是他毫芒神針的唯一克星,倒不怕他報複,而且在下對他仁至義盡,他再要懷恨於我,那可是太沒有良心了!”


    這時黃山穀又醒了過來,斷腕處鮮血泉湧,痛吟不止。


    霍休雲看得不忍,也幫著龍遊央求道:“章子楓,你就替他治一下吧。”


    章子楓微微一笑,在身上的布囊中掏出幾瓶藥散之類的東西,先在他的斷腕處灑上一些黃色藥粉,立刻就把血止住了。


    黃山穀停止了呻吟,章子楓又取出一種青色藥丸,倒了四、五粒出來道:“嘴巴張開!”


    黃山穀有點猶豫,章子楓怫然道:“你自己不想好可別怨我。”


    龍遊也道:“黃兄,章姑娘肯替你治傷,還會害你不成?”


    章子楓一伸手一捏他的下巴,黃山穀不自而然地張開了嘴,章子楓趁勢把幾顆藥丸都丟了進去,然後拍拍手笑道:“救人救徹底,這下子我真的把你徹底地救活了……”


    黃山穀卻厲吼一聲,發瘋一般地向章子楓衝去,口中怒叫道:“妖女!你好毒的手段……”


    章子楓反手一掌摑在他的臉上,將他打得一個滾翻跌倒在地上,接著就號啕掩臉大哭起來。


    霍休雲與龍遊都吃了一驚!霍休雲連忙問道:“章子楓,你給他吃了什麽?”


    章子楓微微一笑道:“放心好了,絕不是毒藥!”


    黃山穀邊哭邊叫道:“妖女!你比毒藥還毒,幹脆將我毒死了還好一點!”


    龍遊也微微色變地道:“這是怎麽一迴事?”


    章子楓一笑道:“沒什麽,我不過散去了他的武功,叫他再也不能跟人動手吧了。”


    龍遊呆了一呆才道:“章姑娘,這似乎太……”


    章子楓嘿嘿冷笑道:“龍先生,你有鮫綃網可以防他的毫芒針,我們卻沒有,假如他好了之後又找我們的麻煩,我們該怎麽辦?”


    龍遊呐然無語,半晌才道:“這個還不至於吧!”


    章子楓冷笑一聲道:“龍先生豈非是違心之論,以這個人的心性而言,他能忘得了斷腕之恨嗎?”


    龍遊無言可答,章子楓又道:“毒蛇以牙傷人,也以牙喪生,假如毒蛇沒有了牙,自然不會去害人,人也不會去傷害他了,我廢去他的武功,說不定還可以叫他多活些日子!”


    龍遊一歎道:“章姑娘之言固然有理,可是他失去了武功,又怎麽保護自己呢?”


    章子楓輕輕一笑道:“世上不會武功的人多得很,人家並不需要保護也活得很好!”


    龍遊無可奈何地道:“他的情形不同,有許多人對他含恨頗深,知道他失去了武功……”


    章子楓一笑道:“這一點大可放心,目前隻有我們幾個人知道,隻要我們不說,人家無從知道起,而且他失去了武功,正可以一改其驕狂之性,說不定那些含恨他的人還會改變對他的觀感,這樣他豈不是因禍得福呢……”


    這時黃山穀已從地上爬了起來,狠狠地盯了章子楓一眼,掉頭朝出口處而去,龍遊連忙追上道:“黃兄要到哪兒去?”


    黃山穀厲聲道:“兄弟自有去處,不勞龍兄費心!”


    龍遊一怔!道:“兄弟完全是一片好心!”


    黃山穀厲聲道:“謝謝你的好心,兄弟隻要不死,總會報答龍兄的好心……”


    詞色冷峻,龍遊仍是耐著性子道:“黃兄最好還是與兄弟在一起……”


    黃山穀滿臉厲容,斷然拒絕道:“用不著,兄弟寧可找個地方躲起來,一輩子不見人,也不勞龍兄費心保護!”


    說完他昂然抬頭,鑽進入口的山洞去了。


    龍遊呆立當場,良久作聲不得,章子楓冷笑道:“先生看見了,像他這樣的人,假如不廢去他的武功而任他離去,真比縱虎歸山還要危險……”


    龍遊黯然長歎,卻是一言不發。


    霍休雲也是一歎道:“怎麽三十六散人中,盡是這種人呢?”


    龍遊神色微變,霍休雲也發覺自己失言了,連忙道:“先生不必多心,在下不過是……”


    龍遊淒然搖頭道:“這也難怪霍公子看不起,三十六散人中一些敗類全給公子遇上……”


    霍休雲不好意思地道:“那倒不能這麽說,在下所見三十六散人不過才幾個人……”


    章子楓也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百步之內,必有芳草,龍先生大義分明,董氏兄弟也是一對血性漢子,你們都很值得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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