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女見他那付昂然無愧的神態,倒反而笑了起來,口氣也溫和了,輕輕地道:“你能這樣最好,算是我替小師妹白操心,師父等你們半天了,來日方長,你們的情話不妨留著以後慢慢的講。”


    霍休雲一聽她的口氣變了,倒也感到有點不好意思,也放寬臉色道:“那就請姐姐帶路吧!”


    那醜女掉過頭,對他那聲姐姐也沒有再反對,反而在前麵領路,霍休雲與梁超越跟在後麵,穿過一排房屋,又走上了一條芳草平鋪的小徑。


    醜女一直默默地走著,她的背影十分嫋娜動人,霍休雲方才判斷她隻有二十幾歲,他是由身材來決定,然而聽梁超越的敘述,她最少也是近四十的人了,尤其是想到她的遭遇,不禁對她十分同情,把她先前不禮貌的地方都忘記了,心中還暗暗決定,以後迴到中原,一定要想法找到那個薄幸男人,替她出一口氣。


    醜女在前麵走著,忽然迴過頭來道:“你可別多管閑事,我的事不要別人來插手。”


    霍休雲不禁一驚,失聲道:“姐姐怎麽知道我心中的思想?”


    醜女迴過頭去,一言不發,霍休雲還想多問一句,身子卻已走到一座竹屋之前,大家都停住腳步,屋中傳出段金花的聲音,道:“夏妮跟梁超越先等一下,讓那個小夥子一個人進來!”


    霍休雲這才知道那醜女名叫夏妮,她們聽見段金花的吩咐後,都略略表示出一點詫色,霍休雲卻微微一笑,掀開竹屋的門簾進去了!


    屋中的陳設十分簡單,僅隻有一張草席,段金花屈膝盤坐在上麵,手中握著束腰的絲絛,眼望著那顆明珠出神。


    霍休雲恭敬的作了一揖,虔誠的招唿道:“前輩!”


    段金花將眼一抬,輕輕地問道:“你隻能叫我前輩嗎?”


    霍休雲頓了一頓才道:“晚輩不知道該如何稱唿,因為晚輩隻受過囑咐見珠識人,且有一語轉告,一事相求。”


    段金花神色略略一動,問道:“什麽話!什麽事?”


    霍休雲輕輕地道:“求將珠還合浦,同時轉達兩句詩:‘此情可待成追憶,事如春夢了無痕’!”


    段金花神色一慘問道:“就是這麽兩句話?”


    霍休雲點頭道:“是的,隻有這兩句話!”


    段金花悠悠一歎,半晌才道:“不錯,這兩句話可以包括一切了,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我們原不該晤麵,贈珠足見情深,還珠奈何遲遲,還珠子是還給你嗎?”


    霍休雲仍是點頭道:“是的,晚輩亟需此珠,要仗著它去做許多事!”


    段金花忽然變為異常溫柔,深深地凝視著他,裏麵好像包含著無限溫情,半天之後,才輕輕一歎,道:“看你的樣子我就該知道你了,難為你怎麽找到我的?”


    霍休雲有點莫名奇妙的道:“晚輩也不知道,我受命之時,並沒有得到任何指示,更不知道前輩在苗疆,這麽快就找到了前輩,隻能說是天意。”


    段金花把“天意”兩個字念了好幾遍,才輕輕地一歎道:“也隻能說是天意了,天意何其茫茫,又何其神奇!他不知道我是誰,我也不知道他是誰,匆匆一聚,又匆匆地分手,兩情相寄,唯憑此珠,二十年了,也該把珠子還給你了,隻是你知道用法嗎?”


    霍休雲點點頭道:“知道,晚輩出門之際,把螭龍鼎也帶在身邊。”


    段金花呆了半天,幾度欲言又止,霍休雲也憋著許多問題,想說不敢說,雙方都發現了這種情況,最後還是段金花先開口道:“你想說什麽?”


    霍休雲支吾了半天才道:“晚輩也許不該問,當年前輩與……”


    段金花連忙道:“他什麽都沒跟你說嗎?”


    霍休雲搖搖頭道:“沒有,晚輩一直都被蒙在鼓中,一點武功基礎還是跟家師簫聖柳無非紮下的,直到今年春天,晚輩才得知一點詳情,然而僅學了十幾天就被遣派出來了。”


    段金花點頭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你那招玉石俱焚隻能使到兩成火候,否則我還真解不了,看樣子你的確還需要加點努力,珠子拿去,我這兒很安靜,你就在此地用用功吧!”


    說著輕輕一彈指,絲絛上的那顆明珠立化成一道白光,飛向霍休雲的身前,段金花已經站了起來道:“練功切忌分心,你也不必再去見梁超越了,我在外麵替你護法守關,一個月後,你再帶著她走吧!這妮子算她造化,要不是看在你的麵上,那種叛師的行為,我非要好好地懲治她一番不可!”


    霍休雲高興的道:“謝謝前輩,前輩當年……”


    段金花不待說完,已經明白他的意思,立刻搖手道:“當年的事他不告訴你,我也不必告訴你,安心在這兒用功,不準再去想它了!”


    說時聲色微厲,霍休雲連忙道:“是的,晚輩遵命!”


    段金花微微一笑,移步向門外走去,走了幾步後,她忽然又立定腳步,以特異的神情聲調道:“他近來還好嗎?是不是還是從前那個老樣子?”


    霍休雲恭身道:“他老得多了,不像前輩駐顏有術,隻是身體還很健康。”


    段金花幽歎道:“其實我也老了,老在心境上,表麵上的青春是靠不住的,人遲早要老的,想起來我的這番駐顏反倒是矯揉做作了。”


    在歎息聲中,她的身形輕盈地在門口消失了。


    霍休雲癡癡地站在屋子中間,心中千頭萬緒卻不知從何想起,半天之後,竹門簾掀了起來,那個醜女夏妮托了一盤水果進來,見他還在發呆,不禁厲聲叱責道:“師父叫你少胡思亂想,別浪費了時間,快吃吧,餓了就吃水果,這一個月,她是不來看你了,有什麽事都跟我說!”


    霍休雲聞言一驚,連忙整飭心神道:“是的,謝謝姐姐。”


    夏妮冷冷地哼了一聲,轉身也出去了,霍休雲又等了一下,才在胸前掏出那座銅鼎放在席子上,然後將那顆珠子安放在鼎蓋的珠穴裏。


    奇跡發生了,那珠上立刻發出一陣淺銀色的光輝,將銅質的鼎色照得像水晶似的透明,在晶體中隱隱透露出無數奇妙的花紋圖案與字跡。


    霍休雲審視片刻,臉上泛著喜悅的光輝,沒有多久,他已整個的神遊其中,到了一種忘我的境界裏了……


    渡過了漫長的一個月,霍休雲終於從那迷離的狀態中覺醒過來,室中一切都沒有改變,隻有他盤膝屈坐的地方,陷下一個淺淺的印痕!


    那席下原是一方堅硬的青石,霍休雲站起身來,先望著那個印痕皺了一下眉頭,接著用衣袖輕輕地拂了一下,印痕整個地消失了,像經過石匠細心的琢磨,石麵一平如鏡,不見一絲痕跡。


    霍休雲微微一笑,他知道自己已經成功了,掀開門簾,隻見段金花與醜女夏妮都含笑地站在那裏望著他。


    霍休雲未開口,段金花已經跑了過來,一把拉住他的手,欣喜無狀地叫道:“孩子,你終於學成了……”


    說著聲音一陣硬咽,眼中淚光盈盈!


    霍休雲乍然受到她的一握,不知道她何以會如此激動,不禁有點手足無措,段金花好像也覺察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放開了手,訕訕地道:“我是看到你的成就,欣見故人絕藝有繼,一時高興得忘了情……”


    霍休雲也感激地道:“謝謝前輩!這一個月來煩勞前輩太多了……”


    段金花欣慰地笑著,一言不發,霍休雲等了一陣,還是忍不往問道:“梁超越呢?”


    段金花斂起了笑容,沒有迴答,霍休雲看她的臉色有異,以為梁超越一定是受到了她的懲處,不禁大急道:“前輩不是答應饒恕她的嗎?”


    段金花仍是沒有迴答,夏妮卻淡淡地問道:“你對梁超越真是那麽關心嗎?”


    霍休雲急聲道:“當然了,你們把她怎麽樣了?”


    夏妮輕輕一歎道:“她真是好福氣,能遇上你這麽一個人,怎麽上天對我要那麽殘忍呢?……”


    說著居然潸然落淚,霍休雲卻焦急萬分,大聲問道:“梁超越到底怎樣了?”


    段金花忽的恨聲道:“她被鹿寒劫持逃走,這混帳畜生,我要是找到他,一定叫他粉身碎骨,嚐盡萬蠱噬心的痛苦……”


    霍休雲大驚失色地道:“究竟是怎麽迴事?”


    段金花氣得臉色煞白,一語不發,夏妮代她迴答道:“鹿寒和你那個姓寇的朋友,一起把梁超越拐走了,這家夥一直在追求梁超越,偏偏梁超越看不上他,想不到這一次他居然會做出這種欺師叛上的行為……”


    霍休雲連連頓足道:“這……這怎麽得了,前輩!您追查過他們沒有?”


    夏妮怒聲道:“師父替你守關護法,分不開身,我追到鹿寒部落中,他跟那個姓寇的,還有幾個漢人,帶著梁超越一起失蹤了!”


    霍休雲搖頭道:“那一定是黔中四豪,寇大哥怎麽會那樣子呢……”


    夏妮慢慢地道:“鹿寒的頭腦很簡單,也不會有那麽大的膽子,這件事多半還是那個姓寇的主意,我早說過漢人不是好東西!”


    霍休雲臉上泛起了怒色,夏妮連忙又改口道:“當然你是例外!”


    霍休雲此時也懶得跟她多生氣,隻是急道:“寇鼎千武功有限,鹿寒也不會比梁超越高到哪裏,他們怎能把梁超越架走呢?”


    段金花沉著臉色道:“梁超越是被他們用迷藥迷昏了掠去的,那種迷藥是中原的配方,因此這件事必是那個姓寇的策動,那人外貌忠厚,心地卻十分奸詐,假若不是你的關係,我根本不願意出手救他!要不是為了你守關,我也早就去追蹤他們了……”


    霍休雲沉思片刻,知道急也無益,乃鎮定下來問道:“他們居然全躲得無影無蹤?”


    段金花暴躁地道:“我要是知道他們的行蹤,還會等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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