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山大陣將成之時,血泊中的人倏然動了動,一隻冰涼的手貼上了淙舟的手,淙舟指尖一頓,垂下眼,瞧見鬆苓偏過頭來,朝著他扯出一抹笑。


    「沒必要…」鬆苓搖了搖頭,「封山陣…耗費修為…沒必要…」


    「有必要。」淙舟捏了捏那隻冰涼的手,說著又要布陣,隻是還不等他掐訣,鬆苓驀地使了勁兒,將他一把握住。


    「真沒必要…」鬆苓握這一下像是用盡了力氣,他斷了淙舟的決,下一瞬便鬆開來,「我能找到他…他染了我的血,還帶著我的…」


    鬆苓驀地消了聲,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他睜了睜眼,又闔上眸子,抬手覆上淙舟的眼,遮了人視線:「別看…」他氣息不穩,「小狐狸沒了尾巴,不好看…」


    這話一字一句都像細針一樣直戳淙舟心窩子,眼前的手是那樣的涼,涼意冷了全身熱血,凍入他骨髓,那些細針戳了一下又一下,將人戳的坑坑窪窪,卻不見血。


    淙舟拿下覆眼的手,將鬆苓握在手中,他不停的摩挲著,想要將這隻冰涼捂熱,他俯下身,含住了鬆苓的唇,連同唇間的碳火味。這雙唇也是冷的,不見半點血色,淙舟渡過一口靈氣,想要給鬆苓添些生氣,可這靈氣就像泥牛入海,鬆苓周身經脈阻塞,這靈氣渡過多少,便泄了多少。


    握著冰涼的手挪到了腕上,淙舟捏著鬆苓的脈,緩緩皺起眉頭:「還好,」他吻了鬆苓額頭,「符咒有時限,不會超過三個時辰,我先帶你迴去,這兒太冷。」


    這種符篆他見過,在那本色黃無名的書上。


    「好。」鬆苓應了一聲,神思又逐漸渙散。


    淙舟瞧著又要睡過去的狐狸,有些犯難,鬆苓傷的頗重,他或背或抱,不論什麽姿勢都能扯到這人一身的傷。


    鬆苓似是看出淙舟犯難,又提了提精神張開了手:「抱我迴去。」


    淙舟輕嘆一聲俯身將鬆苓抱住,一張黃符化成星點金芒自寬袖飄出,覆上了懷中人的滿身傷,稍稍減輕因著顛簸而引起的疼。


    淙舟又踏進了那片黑暗,他這才發現這深洞竟拐了好幾個淺彎,洞外月兒明,隻需拐一個彎,那明月便被隔在了外麵。


    「我想迴家。」鬆苓貼著人耳輕聲說。


    「嗯,」淙舟將鬆苓向上託了托,「待養好了傷,就送你迴家。」


    鬆苓笑了笑,輕輕搖了搖頭,他搖得很慢,更像是在淙舟肩頭蹭了兩下:「不迴塗山,迴去了要挨爺爺罵。」


    小東西這時候還惦記著會不會挨罵,淙舟垂首看了看鬆苓,不禁失笑:「那迴哪去?」


    「迴…」鬆苓閉著眼睛輕笑,胳膊在人肩頭滑了下來,這個懷好暖,暖的他隻想縮在裏麵好好睡上一覺,「迴後山,後山的酒還沒喝完,兔子還等著我吃,我覺得那小院子可以在擴的更大些,到時候抓幾隻山雞迴來養肥。」


    「好。」淙舟應著。


    他喜歡後山的那個小院,那小院裏有他幾百年來最幸福的迴憶,他有一願…


    「快到我生辰了。」鬆苓道。


    淙舟一怔,自他及冠後便極少過生辰,更別說他已看了千年春秋,生辰是哪天他早已記不得,隻記得是個還不算熱的天,那時百花方謝。


    生辰這兩個字,竟有些陌生。


    「什麽時候?」他問鬆苓。


    「嗯…活了太久記不太清了,」鬆苓戳著淙舟胸膛,「隻記得在年前,月亮快圓的時候。」


    淙舟輕聲笑笑,懷裏的人暖了些:「鬆苓有何願?」


    「嗯?」快要睡去的狐狸沒能聽清,「你說什麽?」


    「我說,鬆苓有何願?」淙舟說的緩。


    有何願啊…


    那自然是有的。


    「我想要一個後山那樣的小院,有酒有雞有兔子,當然還要有哥哥,」鬆苓累極了,唿吸都慢了下來,「足以…慰風塵…」


    殘月懸於蒼穹,映著鬆苓蒼白的臉,他說著聲音越來越輕,腦袋枕在淙舟肩上,貼著那溫暖睡了過去。


    白尾鷲追著血腥味趕來,見得鬆苓一身被浸染的殷紅,窩在人懷裏像個半死的人。淙舟白袍染血,玉佩上的穗子便隨著步伐盪在腥紅中。白尾鷲看著鬆苓身後垂落的狐尾傻了眼,血將赤滿打成了縷,三兩撮黏在一起,若不是那符篆,此時應當還在淌血。


    它飛在鬆苓四周,上上下下將人打量了一遍,它連翅膀都扇的輕了些許,生怕將鬆苓吵醒。


    「去塗山找長離來。」


    白尾鷲聞聲抬頭,隻見鳴滄君還是一如往常,隻是那眼中滿布的血絲將他的疲累與怒火暴露無遺。


    白尾鷲扇了扇翅膀,正想往塗山去,可它才飛起不過一尺距離,就見麵前的山倏然塌了頂,山石迸濺,叢林傾倒,激起的塵漫開方圓數百裏,那盛著清輝與火光的深洞霎時消失在眼前。白尾鷲左躲右躲,險些被山上滾落的巨石砸成了泥。


    唯有淙舟周身落得安寧,他撐起一個不大的結界,隔絕了這地動山搖,給了鬆苓一份清淨。


    天色將明,雲霞四籠,塵囂漸落,久違的晴日終於露了臉。


    長離沒有來。


    白尾鷲也沒迴來。


    此時距離鬆苓渡天劫已是半月之久,月圓了又缺,鬆苓一直迷迷糊糊的,睡時多,醒時少,偶爾醒的稍久些,卻也說不上兩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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