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自那日從棺材鋪裏抬迴兩口棺槨後,家中就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原來家中的傭人也是十走七八,僅剩下一個門房的老翁和一個夫人娘家陪嫁來的丫頭,現在也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嫗。


    戶部,海瑞也是有兩天沒有去了,他這兩天主要是安排著家人的後事。


    今天是海瑞定下的午門請願的日子。海瑞起得很早。


    門前臨時請來的幾個勞力等著,他們是海瑞昨天在勞力市場請的,約好了今天一大早將一口棺槨抬到午門外。一人一毫銀子,這個價錢是很高的,不是海瑞有錢,而是因為把棺槨抬到午門外是有一定的風險的,大家都不願意去冒險,也隻能出高價。


    海瑞沒有吃早飯,不是海夫人沒有做,而是因為海瑞說都是一個要死的人了吃與不吃都一樣,不吃還可以省下一些糧食給他人。


    海瑞喝下一碗水後又把官袍裏的腰帶緊了緊,這樣肚子會好受一些。


    海瑞走在前麵,那四個勞力抬著一口白皮的空棺槨走在後麵。這個時間點這偏巷子裏早已看不見一個人走動了,那該謀生路的人早已去覓生計去了,不為生計發愁的人還沒有起床。


    海瑞走出那偏巷子時就看見了人。海瑞做的事並不是見不得人,他也無懼於被人看見,隻是在他碰到街上行人的時就知道了這皇上一大早出京城去了。


    海瑞抬棺上書就是為了向皇上表心明誌,可皇上出了京師就看不見了的。海瑞現在有些不知進退。大明有一個風俗,那就是抬出門的棺槨是不能再抬迴家的,否則對家族不利。


    海瑞一個決意要死的人是不懼吉利不吉利,可涉及到家族時他還是有些擔心。


    “喂,老表,我上次與你說這京師的二郎神道觀許願是很靈驗的,你還不信。今日一大早皇上就到城外的二郎神道觀去求簽去了。”這時兩頂並排而行的小轎上的人說的傳進了站在巷子口處海瑞的耳中。


    海瑞正在這進退維艱的時刻聽到這些話猶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不管它是否能拯救自己也就是先撈在手裏再說。


    “走,我們現在不到午門外去了,改道到西城門處去。”這是海瑞對身後那四個抬著棺槨的人說的。


    從這裏到西城門處等於是穿過了半個京師城,但那抬著棺槨的四人還是樂意的。這比把棺槨抬到午門處的風險要小得多,可以說幾乎是沒有什麽危險。


    嘉靖帝沒有從哮天犬處得到自己想要的明確答案,但他現在也是不能逼迫哮天犬的,現在的哮天犬已遠不是往日的白狗了,更是他不可企及的神仙。


    嘉靖帝迴來的這一路上都還想著哮天犬所說的話,信仰之力怎麽與皇運扯到了一起?嘉靖帝認為這不是哮天犬為了疏遠自己而信口胡說的,現在的哮天犬是沒有這個必要的。


    信仰之力來自於哪裏?這信仰之力是對朕的還是對大明朝的?嘉靖帝坐在鸞駕裏一直就這樣想著。至於那跟在鸞駕後麵的嚴嵩所帶的大臣們都感覺到了嘉靖帝從二郎神道觀出來後有些神不守舍的樣子。


    依舊是東廠和錦衣衛的人在鸞駕的四周遠遠的護衛著,而那守在嘉靖帝鸞駕周圍的禦林軍。不管是東廠的人還是錦衣衛終是不能擺到明麵上的。


    京師的西城門已就在眼前,這些坐在鸞駕裏的嘉靖帝並未注意到,他到現在還在想著哮天犬在道觀裏對他所說的話。


    “什麽人攔道?”一聲吆喝從嘉靖帝鸞駕的前麵傳了過來,也是把沉思中的嘉靖帝給喚醒。


    海瑞在中午剛過的時候就讓人把那一口薄棺抬到了西城門處,而且擺在了街道的正中間。


    今日嘉靖帝要從西城門經過,那城外要進城的百姓早就被疏散到南門和北門去了,這西城門顯得就有些空曠和冷清。


    海瑞是戶部的主事,官拜六品,他現在是一身的官服中跪在這西城門前,那守城門的軍士也是不敢上前來詢問一二。


    海瑞這一跪就是兩個多時辰,直到現在才遠遠的看見嘉靖帝的鸞駕滾滾而來。


    早已跪得有些床麻目的海瑞卻是被那錦衣衛的一聲大喝驚得清醒,他是連忙將袖袍中的奏折掏出,高舉過頭頂。這是一副當街攔路喊冤的架式。


    在大明的律法中有規定,不管是任何人隻要是攔路鳴冤,任何人不得阻攔,且官員必須得接收狀子。當然攔路鳴冤之人能享受如此大的待遇也是要付出代價的。這就是若是查證所述冤屈不實,那無故鳴冤之人就按所訴之罪處罰。


    大明的律法在這,此處又是在城門處的大街上,那衝上前來的錦衣衛也是不敢明目張膽地把海瑞怎麽樣,隻能是把海瑞緊緊地圍在中間,來防止海瑞的行動驚擾到聖駕。


    有海瑞這一段插曲並沒有阻止住嘉靖帝的鸞駕行進。


    嘉靖帝見鸞駕已進入西城門內他也就不再想那哮天犬所說之事,而是從那一絲的簾縫處去看那街道兩旁的風景。


    嘉靖帝雖說在京師,但對這京師城內的街景還是陌生又新奇。


    嘉靖帝也隻是看見了一大群人圍在一起,而那一群人從服飾上看是錦衣衛的人這一點嘉靖帝還是認得出來的,但嘉靖帝並沒有去詢問為何他們此時聚在一起所堆之事。


    海瑞被一群五大三粗的錦衣衛擋在身前,也是看不見嘉靖帝鸞駕到底走到了哪裏,但他從那車轆轆的滾動聲來判斷皇上的鸞駕正離自己走遠。


    “皇上,臣有奏折上奏。”海瑞猛地大聲唿喊,把擋在他身前的錦衣衛眾人反而是嚇了一大跳。這完全是做死的念頭。


    “驚擾聖駕,你找死。”這群錦衣衛的頭一腳踹向跪在地上的海瑞。一個六品官的海瑞在錦衣衛的眼裏還是不夠看的。現在海瑞把事情鬧大了,這錦衣衛也就沒有什麽顧及的了。


    “皇上,臣有奏折上奏。”海瑞是忍著身上的疼痛再一次地大聲喊著。海瑞本就是抱著必死之心而來,他現在又何懼這些虎狼之勢的錦衣衛的毒打和恐嚇。


    “孫彬,這是何人攔道上奏?”嘉靖帝並沒有讓鸞駕停下來,而是讓孫彬去把那喊冤之人帶迴乾清宮。嘉靖帝能做出這樣的決定也是因為他聽到海瑞所喊的是“臣有奏折上奏”,依此嘉靖帝斷定喊冤之人非一般的布衣市井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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