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源無聲無息地進入石屋,也不說話,靜悄悄地立在牆角,隻借著外頭的月光,露出堪堪半張臉。


    屋中正臥在老伴懷裏,掩麵哭泣的老婦人,忽覺不對,抬頭一看,見到一個半死不活鬼魂也似,當即嚇得魂不附體,大叫出聲。


    當然,她的聲音沒傳出去,柴源辦事,自是做了萬全準備。


    “你這婆娘,哭便是了,叫什麽叫,萬一……啊!”


    老人從榻上起身,低聲訓斥幾句,發現老伴神色不對,直勾勾地盯著牆角,本就衰老的麵皮更顯枯瘦蒼白,頗為瘮人。


    他心下奇怪,也不由順著方向看去,立時發出一聲鬼叫。


    這對老夫妻也是修士,不過資質極差,在雜靈根中都屬最下乘,隻比偽靈根略強上那麽一絲。


    是以一把年紀了,還停留在練氣三層,這輩子定然是進階無望了。


    以他們的能力,自然是覺察不出柴源半分氣息,還以為青天白日撞到鬼,雙雙臉色發白,抖如篩糠。


    實際上,柴源築基圓滿的修為,即便放眼整座匯星城,也是足以橫著走的高手了。


    畢竟,把持著這座城池的陳家,最頂尖的強者也不過才金丹期而已。


    柴源收斂靈息,默然不動,儼然是在裝鬼,而老兩口驚駭半天,也不見動靜,心頭那份恐懼漸漸消退,麵麵相覷。


    自從那樁事後,他們的心理承受能力是直線上升,往常能嚇破膽的遭遇,如今倒也掀不起多大的風浪了。


    “咱們這是……撞鬼了?”


    沉默半晌,老人趴在老伴耳畔,低聲道。


    “我看是,剛剛咱們那兩嗓子,周邊沒道理察覺不到,可這麽長時間都沒反應……怕還是個厲害鬼。”


    修仙世界,人都能飛天遁地,鬼神之說自是隻盛不衰,傳聞還有專修鬼道的冥界,比蒼古大陸還要厲害,是為三千大世界。


    “厲害鬼,找咱幹啥?不該去找那些吃人血肉,十惡不赦的,叫他們血債血償,以慰亡魂!”


    “噓……這話你也敢說,你真不要命了?”老婦趕忙捂住他的嘴,滿臉驚慌,隨即又想到什麽,暗戳戳地瞥了一眼牆角。


    “你說,這鬼厲害,是孤魂野鬼還是成群結隊?說不準,人家還真能做些你我不敢想的事情,叫那些牲畜不如的東西嚐到報應。”


    老人聞言,咬牙切齒,滿目仇恨,濃鬱的怨氣幾乎要凝為實質,猛地轉頭。


    “該!殺千刀的陳家,拐我親孫,殘害我兒,他們遲早要遭到報應!老天開眼,總會有人來收了他們這幫畜生!便是無人,老子死了以後也要化作厲鬼,要他們永生永世不得安寧!”


    這番話可謂是信息量極大。


    扮鬼的柴源再度化作輕煙,從一個牆角換到另一個牆角,整個人徹底陷在黑暗之中,好像是聽到了什麽鬼也害怕的消息。


    見狀,這對老夫妻瞪大眼睛,非但不懼,反而相視一眼,皆是老淚縱橫。


    “老頭,你看見沒有!祂聽得懂我們的話,這絕對是位鬼爺!孫兒的仇,有的報了!”


    ……


    陳府,燈火通明。


    顧雪苒提起裙擺,跨入大門,儀態端莊,一雙美眸矜持地打量四方,哪怕盡力掩飾,也藏不住滿目的驚歎之色。


    陳星越很滿意她的反應,一邊把她往內宅引去,一邊介紹著府中的種種布置。


    身為侍從,自然是要時刻跟在小姐身邊,葉翩然和鄭祿二人演了大半天,已是深諳此道,趕忙跟上。


    然而,陳書睿卻在此時上前一步,擋住他們的去路,笑眯眯道。


    “顧小姐與我二哥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甚是相配,說不準能成一段好姻緣。二位若不嫌棄,不若由我作陪,也算成全一樁美事,如何?”


    “不如何。”葉翩然當即沉下臉來,“我與小姐一起長大,情同姐妹,向來形影不離,還望少爺高抬貴手,莫要破壞我們的主仆情分。”


    見她這般反應,鄭祿微微愕然,很快也出聲支持道。


    “是極是極。陳少有所不知,我家老爺去世得早,小姐又是獨女,平日裏也沒個玩伴,全靠阿羽陪在身邊。阿羽雖是侍從,但在小姐眼裏,與親妹妹無異。”


    阿羽是葉翩然的化名,而走在前麵的顧雪苒聽到動靜,也是轉過頭來,奇怪道。


    “好端端的,怎麽吵起來了?阿羽,你愣著做什麽,還不過來。”


    “是。”葉翩然應道,朝陳書睿行了一禮,又側目看了鄭祿一眼,便往那邊走去。


    陳書睿這下倒是並未阻攔,而是含笑目送三人離去,轉頭看向並未動作的鄭祿。


    “看來,我隻能陪陪顧道友了。我們陳家做事,講究一個陰陽相合,我這便叫幾個貌美婢女,來給道友解解乏。顧道友以為如何?”


    區區一個練氣圓滿的小侍女,陳書睿還不放在心上。


    他真正想攔的,本來也就是這位顧家的侍衛統領,畢竟是築基中期,留在二哥身邊,怕叫他覺察出來什麽。


    雖說就算讓他覺出端倪,也可輕易叫人拿下,但大宴在即,還是莫要節外生枝的好,一切恩怨,等到那天再了結也不遲。


    況且,剛剛不過三言兩語,便讓自己試探出來不少東西,足見這個顧家,也不過如此,絕無可能與中型家族的幾尊龍頭之一,南水顧家有什麽聯係。


    差事完成一半,陳書睿感到幾分輕鬆,臉上笑意愈發深了。


    殊不知,在鄭祿眼裏,看到的卻完全是另一副模樣。


    他雙臂環胸,假借這個姿勢,遮掩住自己緊握的拳頭。


    陳府,真乃龍潭虎穴也。


    他是丹峰座下親傳,正兒八經的三品煉丹師,整天與各種珍稀靈材,天材地寶打交道,靈覺過人,隨著逐漸深入,愈發感到心驚肉跳。


    這座陳府,血氣旺盛得驚人,甚至已經到了妖異的程度。


    完全不似一座家族府邸,反而像是……一頭正在休養生息的巨大兇獸,唿吸心跳皆奔走如雷,一旦覺醒,張開血盆大口,恐怕整座匯星城,也不過是其腹中餐,盤中食!


    鄭祿極力克製著唿吸,心中默念清心訣,才能保證自己不被這股邪異血氣攝走神智。


    至於同行的陳書睿,如今在他眼中。


    更是渾身泛著大量血氣,襯得那張俊俏麵龐,血光滿麵,邪肆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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