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言與舒桐一併出門,舒桐猶豫再三,「穆掌櫃。」


    「將軍是內傷,不宜思慮過多。」穆言停了下來,想著大約他又要問一遍闐憫的傷,轉身卻見舒桐單膝跪了下來,趕緊扶著人起,「這是做什麽,我會盡力救他,將軍不用這樣。」


    「舒桐代闐憫謝穆掌櫃的救命之恩。」舒桐深覺得這一跪是避不掉的,他良心不安,闐憫不知道,他不能裝不知道。


    「先起來。我隻能保得了他的命,身上的毒還是不能解。」穆言麵色有些沉,「這世間我不能治的,你又何必謝。你們看好他,他不能再受傷,多一條傷口,就多一分危險。」


    「穆掌櫃的意思是他的傷都不能癒合了?」舒桐扶著他手臂,隻覺得腿上無力,忽然站的力氣都沒有。


    「他體內之毒拔除之前,是這樣的。過得了這三日,再調理好氣血,短期內應當沒事。」穆言拍了拍這位年輕的將軍,想著這異姓兄弟竟比親兄弟還親了。


    岫昭守著闐憫到第二日半夜,睡意一下反噬了來,靠在床柱上閉了眼。闐憫安靜了一整日,不吃不喝,跟個活死人沒有分別,穆言叮囑著每隔兩個時辰給他餵一次水,岫昭見著他牙關緊閉,怕人嗆著,便掐著時間口對口地餵。一眾人見自家主子做到這地步,便也沒誰說要來替他了。


    闐憫半夜的時候睜了眼,見著床頭的岫昭,安靜地看了一小會兒。岫昭好似夢裏有什麽憂心的事,雙眉攏在一起,即便如此,卻還是疏朗俊逸,勾魂攝魄。闐憫伸手一抓,岫昭立刻醒了,握了他左手,看了一會兒人道,「認得我麽?」


    闐憫看著人點了點頭,岫昭一聲笑道,「嚇死我了,穆言說你會變傻,你這不是好好的嗎?」


    「明兒我再讓他給你看看,還有什麽地方不舒服的。」岫昭一高興便把闐憫攬在懷裏,說了一陣話,卻忽然發現闐憫一句都沒迴。他心突然就懸了起來,「闐憫?」


    闐憫看著他,這次卻沒反應。


    「你不是說認得我?」岫昭摸了摸他額頭,也沒燒沒汗,怎麽就不清醒了。


    少年點點頭,清潤的嗓音此刻變得有些啞,「認得。」


    岫昭覺著闐憫是不是在跟他玩笑,扶住他肩轉到身前,「那我是誰?」


    「曦琰。」闐憫一雙眼落在岫昭手上,那手素淨纖長,指節勻稱漂亮。少年微垂了頭,又低低地說了一遍。


    「…………」岫昭這迴是驚得說不出話,闐憫從沒有喊過他的字,平日裏都隻會叫義兄和王爺,這人倒是沒認錯,卻有點兒大小不分了?「那你是誰?」


    闐憫垂著頭想了會兒,再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岫昭心裏一跳,心道他這是怎迴事,起了身就想去叫穆言來看,闐憫一握他手,差些被他扯下了床,「曦琰別走。」那麵上神色卻是又憂又怕,岫昭一時忍不住,把人抱了道,「我不是要走,隻是去找大夫給你瞧瞧。」


    「我沒病。」闐憫皺了皺眉,依舊拉著他,「曦琰是不是誑我,想要去找別人?」


    岫昭聽他說話,愣了半晌,他剛不是說要去找大夫,闐憫又說的是誰?少年那雙眸子看著他又有些道不明的依戀,甚至還有些……妒意?他心中突然有了些眉目,坐在人身邊問,「你說的別人是誰?」


    「蘭璟亭。」闐憫一張臉此刻看著的確是不高興,抓著岫昭的手又緊了些。


    岫昭此刻覺著又荒唐又好笑,闐憫這是在吃醋?他是把自己當成他的誰了?「我不是要找他,他沒在這裏。」闐憫仿佛沒聽進他說的,手中的力道又大了幾分,「不準去。」


    岫昭被他握得生疼,另一隻手握了闐憫的手道,「我不去,你放一放。」


    闐憫依舊皺著眉,別過了臉不看他,手卻鬆了開,與岫昭牽在一起,「喝水。」


    「…………」岫昭心道他這樣雖有些不清醒,總比傻了來得好,或許慢慢與他說清楚,就能迴想起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還認得舒桐一行人,看他模樣,王府的人應當都還記得。又哄了闐憫幾句,才放他去端了水杯,到跟前隻是看著不接。岫昭將杯子湊到人唇邊,闐憫一雙眼卻盯著他瞧。


    「不是要喝水麽?來。」


    闐憫也不理那水杯,突然別過頭,在岫昭嘴唇上啄了一下。


    岫昭手裏一抖,杯中水盪了一盪,趕緊穩了穩才沒弄灑,「你……?」闐憫這是做什麽?


    闐憫看看水杯,又看看他,依舊道,「喝水。」


    「你先前是不是醒過?」岫昭總算想通他是什麽意思,闐憫見過他這麽餵他,所以誤解了兩人的關係。


    闐憫點頭,之前他的確醒過,隻是覺著太困,又睡了過去,岫昭抱著他餵水的事自然都還記得。


    「曦琰還想去找蘭璟亭,我比不上他麽?」


    看來闐憫的腦子裏還記著蘭璟亭是個美人兒……岫昭覺著甚是荒謬,他想得闐憫無果,這時候人卻主動要他了?當下含了半口水,對著闐憫度了過去。闐憫果真張口接了,咽了水又看著他。


    「還要麽?」


    「要。」


    直到那杯水飲盡,岫昭手中的水杯落在床上,那糾纏的唇舌也沒分開。岫昭隻覺得諷刺,要是闐憫日後想起來,還會不會與他這般親熱?他心裏此刻又是歡喜的,從延茲山到隴西,這一路想得十分清楚。他想闐憫活著,想他以後成為他的將軍,甚至有更親密的關係。他這麽多年裏從沒有這麽想得一個人,即便那人有再出眾的才華,在他眼裏不過也隻能算是「難得」,比不上對闐憫的朝思暮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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