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忙壞了眾醫生。而楚江童正處於高熱糊塗之中,誰來誦禱?

    有個資深臨床醫生安慰大家,並且語出驚人:“大家別怕,這個年輕姑娘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隻是因為連日來身體太弱,靜養一下,便好了……”

    卓越父母等人將信將疑。

    果然,當天夜裏11點30分,卓越的眼皮輕輕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緩緩地睜開了眼睛,陌生地望著四周,隻是所有人都太陌生,一點兒印象都沒有,連自己也太陌生了。

    卓絕含淚望著姐姐,輕輕的說:“姐姐,姐姐,你終於迴來了,你不記得我們,沒有關係,隻要你能迴來,就謝天謝地了!”

    卓越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也不知道他是誰,更不知道自己是誰。卓越狐疑地望著出出進進的醫生、護士,隻有對他們才相對熟悉,因為自己在醫院裏,隻有他們才離自己那麽近。

    卓越幾日來沒法吃東西,也不知道什麽是饑餓,饑餓是留給健康人的負擔,但是饑餓如果不留給病人,也是一種負擔。

    過了兩天,楚江童安穩了許多,高燒一直保持在39度,相對來說,比41度低多了,簡直就是正常體溫。

    可能是累了,手腳舞動的幅度也小了不少,有時還能傻傻地愣一會兒神。

    滕倩雲提了兩籃花來探望,楚江童傻嗬嗬地望著花:“好看好看,”順勢將拖鞋掛在花枝上,拍著手慶賀:“好看好看,嗬嗬……”

    土地爺殷勤地哄他:“不鬧不鬧,倩雲送的可是名貴鮮花…………”

    卓越雖不能起床,卻能喝點稀粥,她認準了讓一個護士喂她飯,並且將鮮花摘來送她,護士姓陶,人長得纖細俊俏,雖不施脂粉,身上卻永遠飄著花一般的香氣。小陶護士很溫柔,把卓越當作親姐姐一般,恐怕這是卓越的“記憶”世界裏唯一的熟人了吧!

    楚江童不讓洗臉洗手洗腳,自己新開發了一個樂搞類的嗜好,就是聽自己和別人的尿聲。嘩嘩啦啦的響聲在自己的耳膜裏,堪稱天籟。

    瘦彈簧和土地爺瞅出玄機,隻要楚江童不聽話,就領他去廁所裏偷聽別人的撒尿聲,損招雖損卻能治病。

    楚江童真個聽起話來,有著充足的記憶儲量,天下熟,醫院裏的男女醫生、護士,幾乎過目不忘。

    讚歎小陶護士,簡直就是為他的審美生長的,為全世界的**審美生長的,跟一個女鬼長得太像了——眉月兒,難道你就

    是小陶護士的化身?

    這話真把小陶嚇了一跳:自己怎麽和鬼長得一樣?好在,他是病人,所說的話並不可信。

    楚江童多日不見眉月兒和她的鬼嫂佳勃,還真有些想念她們,至於那個未曾見麵的情鬼,到底是誰?楚江童控製不了自己的情感,更控製不了自己的行為。

    卓越都能下床了,楚江童仍然還在自己的“病”中。醫生反複說過,這個病人,應該轉到精神病院,他是大腦受了刺激吧!

    卓越不想出院,這裏是她身心得到重生之地,她並不知道自己幾天前的經曆,不想離開這裏的每一個人,尤其是小陶護士,怕自己一旦離開這裏,生活將無法繼續,明天,將成為無法跨越的一道深澗。

    前世造化,今生得益。

    楚江童的祖先皆是誠實可靠之人,雖無作為,卻無愧於天地良心。

    從爺爺一輩往前數,就是忍氣吞聲,與世無爭,寧吃虧不貪利,倒也樂然。

    與鬼神結緣要看自己的陰運,更看上輩人的陰德累積。楚江童此時狀況,卻無陽間人所能救,而陰人又無法直接相救,這可難壞了眉月兒。

    嫂子佳勃按著眉月兒的囑托,要找一個能救楚江童的陽世之人,這可猶如滄海尋針,山川覓草,再說縱然尋到可賴之人,自己又和他無緣,如何轉訓給他?

    佳勃和鬼丈夫喬閈商討再三,最後還是煩惱潑皮起來:“不找了,不找了,救個陽人又有什麽用?你妹子眉月兒也是,陰府有多少中意郎君,她偏偏看中了陽間這麽個ng窮夫,可氣可恨,由她去吧!往後再有囑托隻當耳孔實心聽不見罷了……”

    卓越出院後,卻喜歡上了養龜,而且她養龜有個特點,就是買來龜後,養數十日,立即放生,然後再買再養再放生,如此循環,簡直就是在作秀。

    迴到家後,卓越變了個人似的,對誰都親親敬敬的,好像自己被人收養,應該知恩必報似的。

    唯有小陶護士,她才覺得與其有羹同分,有財共享,誰也不欠誰的。

    卓越父母眼裏,卻總覺欠了小陶護士什麽,時時出資相謝,誰知小陶護士漸漸培養起與卓越的姊妹情誼,並不覺得誰欠誰的。

    人若到了這種境界或境地,便無間隔可言,雖然倆人也時常為些瑣碎小事鬧矛盾,涮紅顏,總算是鬧了好,好了鬧的,心底裏一點兒怒氣也不存。

    小陶護士時常約卓越去探望楚江童—

    —他已經轉入精神病院。

    卓越有些不情願:“小陶妹妹,我們隻與他萍水相逢,總去探望他做什麽?”

    小陶護士笑笑,麵對一個失憶之人,責怪和解釋已無意義,隻好說:“卓越姐姐,縱然萍水,也成朋友,何況他人並不壞,走吧,還是去看看他狀況吧!”

    半路上,小陶護士轉臉問道:“卓越姐姐,你該是個畫家,你肯定有美學審美天賦的……”

    卓越嘻嘻笑起來,纖細的手指梳入秀發中,經過一段時間的調養,皮膚白了不少,腮上也有肉了,膚色紅潤,溢著鮮嫩可人的光澤。看來,女人的皮膚是該養著寵著的,日曬風刮,女人擋不住的。

    小陶護士的讚揚,她卻感到詫異,不知她為何冷不丁冒出這麽個評價和建議:“美術那可是需要天賦的,我哪裏有美術天賦表征的……”

    小陶護士有些失望,畢竟是學過美術專業的人,居然對美術如此淡然陌生,可見她被失憶帶來的損傷多麽刻骨銘心。

    “也許……”她腦海裏忽然閃過一絲靈念:這也許不見得是一件壞事!但願吧!

    倆人坐上公交,又轉乘三輪,一路揚塵,終於到達一處僻靜如公墓的地方,嗅嗅身上,一股塵土與汽油混合的怪味兒,三輪摩托車師傅收錢挺專業,他的收費標準肯定是以貌取錢,短短一段路程,居然要三十元。

    哇——師傅,這麽貴?卓越大叫,嚇了師傅一跳,師父陰險地笑笑,倆眼珠子很不老實:“要不是看到你倆長得這麽漂亮,少50元拿不下來……”

    這麽偏僻怪異的地方,倆女人也不敢與一個老頭以二對一,隻好甘願挨宰,眼前一亮,一塊白色的已經退漆的牌子上赫然寫著:青鬆坡精神疾病治療康複醫院。

    牌子上的字顯然經過重噴,與牌體極不相襯,蔥蔥鬱鬱的鬆柏林中,茂盛的雜草與巨石相互遮掩,這裏是個死火山口遺址,黛黑的火山石隨處可見,火山口堆砌的岩坡,呈現美麗的螺旋紋圖案,這裏肯定是一處令畫家驚歎叫絕的境界啊!

    山坡的另一麵,是一處風水寶地,墓群既隱秘又堂而皇之地穿插其中,猶如尊貴的盛世君王傲視天下。

    “這麽幽靜,院長也會瘋的……”卓越手指扣著鐵門,半天才從傳達室裏傳來一聲**般地喝問。

    “是哪裏的?找誰?”

    “大爺,開門吧!找一個年輕的,剛來的楚江童……”小陶護士料到提名字也沒

    有用,病人無數,傳達室老人隻管掙那幾百塊錢工資和燉他的山泉水泡劣質大葉茶。

    老頭邊說來了來了,邊打開側門。他長相真老,看不出是七十歲還是九十歲,一條袖子還沒套上,老頭眼珠極小,看不到眼球,更看不出是睜著還是閉著,看來老頭脾氣挺急:“楚江童,你們來接他嗎?”

    “噢,我們先來看看他……他在哪裏?……”小陶護士見卓越表情冷淡,便覺愧疚,自己要熱情些,不然怎麽對得起他。

    “哎喲!”老頭眉頭一會兒鎖一會兒鬆,眉間仿佛縫了一條鬆緊布兒。

    他先帶倆女子進自己的傳達室,手指房頂,那兒有個露天的洞,盆口一般大,他嘴唇凸翹著,發出驚歎地響聲:“看看,這就是那活猴的傑作,那天我就說他了兩句,好家夥,明明天氣預報裏說沒雨……”

    卓越哏兒哏兒地忍不住笑得直岔氣,她記著楚江童在醫院裏就培養了這麽個**好。小陶護士掩口笑著,忙說:“對不起,對不起大爺”。

    楚江童呢?

    老頭想了想,這個點嘛——肯定在公墓群裏唱《國際歌》,你們若有興趣,也去聽聽,不過得有膽子。

    精神病院怎麽設在這麽個地方?當初的意向構劃者肯定是個藝術家。

    倆人可不想去公墓群,先去辦公室裏坐坐吧!

    接下來,上午十點,應該是楚江童唱儺戲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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