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申時,沙漠中已昏暗起來。


    近萬契人聚於祭壇前的廣場上,一雙雙絕望的眼神中暗布著死亡的氣息。他們眼前那座神聖的祭壇,好久沒人能站上去祭祀神靈,為部落祈禱。故而,在契人的認識中,部落逐漸走向滅亡,乃是神靈拋棄了他們。


    契人對麵站著百餘漢人,個個精壯孔武,一身肌肉橫身。漢人中間站著一個蒙麵人,正與一位契人切切私語。他們的談話好像也快結束了。


    隻見蒙麵人十分滿意的點了點頭,伸手輕輕按向那位契人的天靈蓋。契人沒有任何反應,好似被定在那裏。蒙麵人緩步走出人群,朗聲而言,竟用的是契語。說罷,又對漢人說話,道:殺光男人,奸`***`人。女人留活口,越慘越好。


    蒙麵人仰天狂笑,唳聲道:豬狗不如的契人們,好好享受神靈對你們的懲罰吧!


    話音未了,隻聽風中傳來一聲洪鍾:老東西,你以為你披了張人皮,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蒙麵人笑聲頓止,反身揮掌,頓有叮叮的聲音傳來,他大吼一聲:長孫家的隱仙神釘!說時遲那時快,蒙麵人的丹田玉府處光芒大盛,瞬間,真身上好似多了一層金色光罩,刀劍難破,水火難侵。


    正在此時,空中飛來一枚黑色圓球,沒有帶風聲,仿佛擠開空間,瞬息而至。穩穩地擊在蒙麵人的丹田玉府處。頓時,蒙麵人的玉府中傳來連續的“哢嚓”聲,響聲十分清脆,好似有什麽東西被打的碎裂成幾瓣。同時,蒙麵人身上的金光罩如同金箔般碎裂。


    黑球一擊便迴。近乎同時,一顆大拳頭從天而降,閃電而至,穩穩砸中蒙麵人的胸口。頓有胸骨碎裂的聲音響起。然而,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蒙麵人捏破手中的一粒水晶球,隨著一股輕煙,消失在空氣中。


    果然是謫仙盟的人!獨孤鶴軒緩緩落地,看著一動不動的漢人,心道:此人當真了得,能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裏,殺人滅口!隻可惜,沒抓住他,不知他是謫仙盟那位仙長座下的人!


    百餘漢人與一位契人,如同雕塑般站在廣場上。近萬契人竟然好像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當他們聽到馬蹄聲後,才緩緩迴過神來,看向馬蹄聲傳來的方向。當黑衣老人出現時,眾人齊齊跪拜:


    參見聖使!


    黑衣老人改用契語,說了一句,有一位同樣是老者的契人迴了幾句。黑衣老人走過來,道:部落裏僅剩的三百精壯,被人騙出沙漠,恐怕是兇多吉少。


    獨孤鶴軒心中一動,心道:怪不得曾經那麽強大的契人部落,早已淡出人們的視線。原來,他們衰落成如此這般境地。倘若真的走出沙漠,別說什麽世家宗派,那怕是普普通通的散修,足以讓他們滅了香火。如果他們真的去伏擊金阿胖他們,恐怕還不夠一個金阿胖殺的。


    不過,獨孤鶴軒沒有說話,隻是盯著黑衣老人。因為他發現了一個不太能說得清的事情,這位神秘的老人,會說兩種語言。說怪不怪,卻也足夠引起人的好奇。


    老人道:我從小會說兩種語言。


    獨孤鶴軒道:為什麽不告訴我,你是獨孤家的人?


    老人麵容一陣抽搐,隨即平靜下來,道:我不是獨孤家的人,我的先祖是契人英雄,我的先祖母才是獨孤家的人。不過,祖宗遺訓:若是碰見龍淵穀獨孤家的人,就告訴他們,我的先祖母被一個姓長孫的人,釘死在了十字架上。


    為什麽來這裏的獨孤家的人,沒有一個能活著出去?獨孤鶴軒沒有很激動,反而愈顯平靜,思路異常清晰。


    來到這裏的獨孤家的人,他們聽說此事後,都會去另一個地方。後麵的事,沒人能知曉。老人平靜的迴憶道:最後一位來到這裏的獨孤家的人,算起來,還是我的祖父那一輩了。而且,那人聽說此事後,沒有繼續前往那個神秘的地方,而是進入了沙漠的更深處。


    獨孤鶴軒道:你知道那個地方?


    老人點頭道:知道!那個地方,原本是在距離祭壇二十裏外,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不過,大概是在十二年前,那個黑洞中傳出了一聲驚天巨響。仿佛,有一顆巨大的球體,砸進了廣闊無比的海底。當日,我前去查看,發現黑洞神秘的消失了。也是從那一天起,這裏原本擁有的稀薄靈力,徹底消失。


    獨孤鶴軒道:前輩,帶我去看看那個地方,好嗎?唔,對了,請前輩幫忙問問,契人是不是抓了一家漢人為奴隸!


    老人微一點頭,迴頭跟那位老人嘀咕一陣,才迴話道:的確還有一家人。我也吩咐他們,先把人救出來,在這裏等我們。


    多謝前輩!


    獨孤鶴軒與老人禦空飛行,很快來到老人說的那個地方。那裏,黃沙茫茫,大霧蒙蒙。老人所說的黑洞,早已不存在。獨孤鶴軒想起先祖之事,憤憤難平。猛地揮劍,斬向老人指定的位置。然而,除了大地的沉悶迴應,與濺起的灰塵外,再無其它發現。


    一刻後,獨孤鶴軒恢複了平靜,問道:前輩,你不會騙我吧?


    老人搖頭道:我的先祖,世代是契族人的聖使,即被懲罰為神靈的奴仆的人。最後一位可與神靈通語的人,是我的七世祖。七世祖最後的遺言:白馬擇主!所以,我有什麽理由騙你?


    走吧!獨孤鶴軒看了最後一眼,與黑衣人禦空離去。原本的謎團如同會發芽一般,又生出更多的謎團。隻不過,獨孤鶴軒很清楚,自己得分清輕重緩急。若是繼續一味的執著,不僅得不到結果,反而會誤了其他大事。


    二人返迴時,契人中已經多了六人。然而,六人早已沒有了人樣。一位皮包骨的少`婦,抱著一個如骨幹的小孩,嚶嚶哭啼。兩位老人目光遲滯,卻是一左一右護住了小孩與少`婦。一位瘦成幹骨的少女,傻笑個不停。好在被一位骨瘦如柴的中年男子抓住,才沒有亂跑。那男子看似瘦弱到了極點,但一雙眼睛仍是炯炯有神,四處張望,難掩狡猾。


    雲伯!雲姨!


    空中有人親切的叫喊,差點讓兩位老人暈倒在地。當他們看到一位青年俊秀站在麵前時,頓時失聲痛哭。不過,中年男子突然撇開少女,腦袋衝向祭壇的牆壁。


    獨孤鶴軒一閃身,將他提溜在手裏,好似提著一隻小雞。


    中年男子故意胡言亂語道:別攔我,讓我去死。你是誰啊,別管我,好嘛。


    這可是你說的啊!獨孤鶴軒一鬆手,中年男子繼續撞了過去,就在快要撞上時,又停了下來,靠在牆上捶胸頓足,吼喊起來。


    獨孤鶴軒拿出數枚二品靈丹,給雲伯他們服下。這才發現,傻少女似乎成了盲人。心中隻有歎息,思索片刻,拿出一枚四品靈丹,遞給少`婦,道:替小孩兒服下!


    少`婦是契人,自然聽不懂。在雲姨的幫助下,好不容易才喂服下去。此刻,那中年男子也不哭不鬧了,衝過來,忙道:少爺,你給我兒子吃的什麽東西?會不會是毒藥什麽的?


    須臾,小孩的丹田處散發出幾束銀光。約莫亮了三十六息,才漸漸暗去。


    獨孤鶴軒失聲稱讚道:好根骨,修煉奇才!


    小孩服了靈丹後,滿麵紅光,精氣充盈,整個人好像重生一般。


    雲伯泣聲道:多謝少東家救命之恩呐!他在要下跪時,被獨孤鶴軒扶住,謙意拳拳,道:雲伯,你們一家受苦,與龍淵穀有直接關係。如今,我能替龍淵穀還一份債,是一份了。別說謝謝二字,龍淵穀的人擔待不起。


    那位中年男子,便是獨孤鶴軒童年時的摯交好友,名叫雲一水。不過,雲伯與雲姨,並不是獨孤家的家奴,而是符家的家奴。世家大族,或五年、或十年,就會清退一批家奴。他們一家,自然屬此列。


    獨孤鶴軒關心的問道:雲姨,傻妹妹的眼睛,怎麽了?


    逃荒的時候,餓極了,吃了一隻死青蛙,就瞎了!雲姨說時,悲從中來,泣不成聲。


    逃荒?獨孤鶴軒看向雲一水,道:雖然你們不是我們獨孤家清退的,但你走的時候,我不是給了你五百顆靈石嗎?怎麽會淪落到逃荒的地步?


    雲一水這一迴終於嚴肅起來,道:都怪我小妹。我本來包的好好的,讓她給抖露出來,正好讓符家的一位狗少爺瞧見。不僅打了一頓,還誣賴我偷東西,連原本的清退費,一並收沒。還怕此事被你知道,將我爹的腿打斷,將我們趕入逃荒的人潮中。後來,當我聽說龍淵穀出事後,你知道我的第一反應是什麽嗎?


    報應!


    嘻嘻!你還是那個心胸開闊的獨孤小少爺!雲一水手一伸,道:善惡終有報,不是不報,而是時候未到。小少爺,你給我爹、我媳婦、我兒子他們吃了仙丹,我的那份呢?


    都到這個份上了,你還是死性不改!獨孤鶴軒白了一眼,道:再說了,你不是要尋死尋活的麽,何必浪費我的仙丹。


    獨孤鶴軒道:前輩,今夜怕是走不了了。我這兒有點妖獸肉,讓大家分了,飽餐一頓。我們明天再出發。


    老人道:還有三百精壯,怎麽辦?


    吉人自有天佑!獨孤鶴軒打馬虎眼道,心想:若是他們沒事,現在去與明天一樣。若是他們一樣,索性讓金阿胖他們多趕一段路,到時,我也好打理後續之事。


    老人似乎猜透了獨孤鶴軒的心思,也懂獨孤鶴軒的用意,拿著妖獸肉分給了大家。不多時,十餘鍋肉香漸漸飄散開來。


    大家飽餐後,雲一水看著妻兒睡下,才來到獨孤鶴軒身邊,輕聲道:少爺,幹嘛不殺光這群野人?留著他們,沒什麽用處的,隻會浪費糧食!


    獨孤鶴軒卻道:一水,你是不是認識一個叫小芾……


    他媽的,他還活著?我不宰了他,我誓不為人!雲一水猛地跳起來,雙眼怒視,肉皮包著的拳頭握的哢哢隻響。


    他比你聰明多了!獨孤鶴軒哈哈大笑,道:要不是你那張談天說地的大嘴巴,能給你家帶來如此大的禍事?


    好像也是!雲一水眯了眯眼,想了一會,無語坐下,低聲道:少爺,你真的要等到天亮再走?


    是啊!我要帶契人離開這裏,加入星河盟!


    這不是你的風格啊!星河盟又是個什麽鬼東西?


    獨孤鶴軒看了一眼宗狼,舒服的靠在它身上,緩緩閉上眼睛,輕聲道:我有預感,今夜,裏裏外外,會有大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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