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燈光下,黑影輕飄,忽高忽矮,忽大忽小。似是麵對著強大的敵人,小心翼翼的倒退進院子。當黑影慢慢轉過身來時,其上多了一束銀色白練,像是一個怪物吐露著舌頭。


    透過門縫看去的六人,變成了一個個木雕像。


    “吱!”房門打開,手執長戟的少年站立門口,猶似一尊天神,緊緊盯著那道黑影。黑影頓了頓,扭頭看過來,虛虛的腦袋上閃爍出兩道金色光芒。


    “原來是一隻黑猩猩!”獨孤鶴軒怒嘯一聲,嚇得黑影掉頭就跑。同時,亦驚醒了其他六人。


    “這猩猩不對勁,追!”獨孤鶴軒當機立斷,喊道:“老七,把我的門關上。”


    漆黑的夜晚,黑影並沒有被黑暗吞噬。獨孤鶴軒腳下生風,不管不顧,拚命追趕那道黑影。身後的六人漸漸被拉開距離。黑影向西疾奔,將後麵追趕的人甩的遠遠的,越過幾座山峰,來到一條深澗前,慢慢停了下來。


    黑影停下來,率先追來的獨孤鶴軒,亦停在了相距七丈開外的山坡上。須臾,獨孤鶴軒輕輕的朝黑影走去。黑影沒有躲避的意思,獨孤鶴軒膽大心細,放下戒懼之意,發出友好溫和的氣息,慢慢站在黑影前麵。借助手中玉牒的光芒看去,這是一隻上了年紀的黑猩猩。其毛發濃密綿長,下顎掉著一捋三尺長的白須,閃爍著斑點銀光。


    獨孤鶴軒淡淡一笑,朝深澗裏一指,黑猩猩竟然作出迴應,微微點頭。


    後麵趕來的仇禩等人,在看清形勢後,亦走了過來。個個心驚膽戰的站在獨孤鶴軒一側。眾人中,唯有龐巳左顧右盼,極是不安的朝澗內看去。其他人不明所以,眼珠隻在黑猩猩身上打轉。


    “師兄,澗內有蛇群!”龐巳輕聲說道。


    “啊?”獨孤鶴軒失聲道,“老六,你是怎麽知道的?這事可別瞎說,會害死人的!”


    龐巳搖了搖頭,低聲道:“這個蛇群是被人馴養出來的。現在,它們奉主人之命守護著一樣東西,不會主動出擊。倘若得到主人的攻擊命令,我們幾個還不夠當點心的。恐怕是神意境的修士,也難以對付。”


    獨孤鶴軒沉聲道:“你有辦法?”


    龐巳肯定的說道:“大師兄,現在有!若是被它們的主人喚醒,就沒有了!”


    “你跟我來!”獨孤鶴軒邁步朝澗內走去。澗內寂靜異常,沒有任何蛇的氣息與異味。走在前麵的獨孤鶴軒都有些納悶,心想是不是這個死胖子搞錯了。


    “師兄,停!”龐巳輕聲喚住,低聲道:“師兄,往上看!”


    獨孤鶴軒舉目而視,搖頭道:“什麽都沒有!”


    龐巳道:“師兄,你準備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獨孤鶴軒旋即明白過來,道:“全部抓了,迴去吃蛇肉!”


    龐巳嘻嘻一笑,示意獨孤鶴軒站在後麵,從腰間摸出一個粗布袋,平放在地上。少頃,口袋裏冒出一縷縷紅煙,發出奇異的腥臭味。繼而,龐巳的那兩個肉瘤鼓起,發出奇異的怪鳴聲。在奇異的味道與聲音配合下,安靜的澗內響起綿延不絕的“嘶嘶”聲。


    不多時,一條條蛇出現。這些蛇遇到不同光芒的瞬間,會變成光芒的那種顏色。那一縷縷紅煙似是有著致命的吸引力,令蛇群無法自拔,鑽進粗布口袋。而那個粗布袋更為神奇,數百條大小不一的蛇鑽進去,也不見口袋有任何變化。


    “蛇族的蛇囊?”獨孤鶴軒低唿一聲,說道:“原來,老六來自南疆的蛇族部落!”


    龐巳收起蛇囊,眯眼一笑,道:“好險!幸虧這個蛇群是分群不足三年的蛇群,尚無‘蛇王’或是‘蛇皇’。否則,我對付不了。可能隻有我娘可以對付。”


    獨孤鶴軒嗬嗬一笑,道:“不錯嘛!你還是蛇族族長的兒子!”


    仇禩神色凝重,往上指了指,道:“大師兄,上麵有個人!”


    獨孤鶴軒點了點頭,縱身躍起,用戟挑斷那根枯藤,綁在枯藤上的人重重摔在地上。走近一看,不由得輕唿一聲,極疑惑的說道:“怎麽會是那個胖子?”


    獨孤鶴軒眉頭緊皺,道:“快離開這裏!”


    仇禩與殷斯抬著修證走,獨孤鶴軒斷後。七人剛走出深澗,澗內忽然發出一聲同樣的聲音,“快離開這裏”。七個人頓時似被石化了,站在原地不動。


    正在此時,獨孤鶴軒的左肋與右肋下鼓起,似是兩顆心髒跳動。整個人漠然的朝澗內走去,消失在無盡的黑暗中。


    “嘶!”澗內響起一聲長鳴。


    “啊!”一道肝腸寸斷的痛苦聲響徹九霄。


    獨孤鶴軒被痛醒過來,看見一根從黑暗中伸出的九叉蛇芯,插進自己的丹田,眼前的那片黑暗似是可吞噬光明。丹田是修士的命脈所在,是破障築基的根本。若被毀去,此生再無可能築基,隻能告別修道一途。獨孤鶴軒本能的用雙手去抓蛇芯。豈料,就在剛抓住的刹那間,左右二肋下突然生出兩道強大的力量,以江河奔騰之勢湧進蛇芯。


    獨孤鶴軒沒反應過來,忽又覺得兩股神異之力以江河倒灌之勢返迴自己的體內,衝進左右肋下的鼓起之處。兩處鼓起的地方突增外來異力,左邊如波濤洶湧的海麵,卷起萬重浪;右邊如寒風凜冽的雪原,卷起千堆雪。巨浪滔天,雪球滾滾,無盡的撕裂著肉身,將無盡的痛苦傳給獨孤鶴軒。


    獨孤鶴軒實在是堅持不住,在這生不如死的時候,慢慢收迴雙手,朝自己的脖子掐去。他寧願掐死自己,也不願受這般深淵地獄式的無盡折磨。僅剩的靈念看向自己,雙手烏黑,像是一雙惡魔之爪。


    一道黑影緩緩靠近,舉起碩大的巨掌拍向獨孤鶴軒的後腦勺。獨孤鶴軒連同開天魔戟重重摔倒,立刻悄無聲息。瞬間,無情的黑霧從地麵升起,將獨孤鶴軒籠罩嚴實。


    ***


    奇峰疊嶂,深澗獨幽。淡薄的朝暉徐徐散去,為火熱驕陽讓道。新的一年,新的一天,天地萬物自適自應,亦顯出全新的氣象。


    獨孤鶴軒悠悠醒轉,不住的朝左右二肋撫摸。左腋窩生出一絲微弱的“海浪”,右腋窩生出一粒“雪球”。海浪與雪球相向運動,齊至心口處,又背道而行,如此循環往複。心口仿佛有座“須彌山”,將二者永久隔開。


    冷!


    無盡的冰冷澆鑄著獨孤鶴軒的身子。


    獨孤鶴軒艱難站起,看著如山而立一動不動的黑猩猩,調皮的呲牙一笑。定了定神,朝澗內走去,憑借記憶去尋找九叉蛇芯的來源。


    深澗內迷霧重重,能見度極弱。但是,在濃濃迷霧的一處地方,隱隱閃爍著三圈五彩光暈。那個方向,正是蛇芯伸出的方向。隻是,那裏十分平靜,沒有任何氣息。


    獨孤鶴軒沒有猶豫,走近光暈,發現隻有三枚五彩斑斕的蛇卵。離蛇卵不遠處還有一截黑木,長約三寸,粗如手臂,年輪印跡上如鮮血滲出。


    “血玉神木?聖巫宗煉蛇堂?”


    獨孤鶴軒看著手中的黑木,一雙震驚無措的眼珠快要迸裂。一時間失去了反應,怔怔地呆在原地。


    忽然,晴空萬裏下,一道霹靂閃電橫貫清微山脈。頓時,狂風驟起,雷鳴電閃,暴雨傾盆。


    “怕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出現,獨孤鶴軒輕聲一笑,自嘲道:“我這是怎麽了?”


    “老黑,你的居處被毀,要不跟我走。好歹有個避雨的地方。”獨孤鶴軒快步走出山澗,笑著朝黑猩猩說道。


    黑猩猩深情地朝澗內注視了一會,默默地跟在獨孤鶴軒身後。走出數丈,但見大雨中站著六個“木偶人”,任憑風吹雨打,他們始終保持著那個姿勢,站立在暴雨中。大雨如注,雨簾連綿,猛看去,難辨六人的形貌。獨孤鶴軒頓覺一種不祥之兆湧上心頭,心中雖然拒絕與抵抗著,不願承認事實。可終究還是無法自己欺騙自己。


    獨孤鶴軒輕輕拍了一下刁駟的肩膀,刁駟緩緩醒來,一臉睡意的說道:“大師兄,天亮了嗎?”


    “快亮了!”獨孤鶴軒無語的說了一句,依次叫醒另五人。


    “昨晚的夢境,怎麽那麽黑?好似墨的世界!”六人先後說出差不多同樣的話,個個一臉懵懂,仿佛還陷入那片黑暗中而不能自拔。


    “昨晚,是誰在模仿我的聲音?又是誰製造了黑暗的夢境?”獨孤鶴軒沉默下來,認真思索昨夜之事。盡管已知這六人就是被那個模仿聲音攝魂奪魄所致,可無人得知這聲音從何而來。倘若自己不被身體中的神秘東西操控,恐怕也不會陷入那片黑暗的夢魘,永遠無法蘇醒。


    待眾人清醒後,一行人冒著大雨前行。


    雨,越下越大,越下越急。黑壓壓的烏雲持續降落,似是不落在清微山脈上不罷休。大概在凡人眼中,屹立在鴻蒙界之南的這座仙山,早就處於九霄仙境中了。


    當眾人走過一段距離,來到一座山腳下,走在最前麵的獨孤鶴軒停下來,朝山上望去。這座山,正是被棕熊追過來時,逃過命的那座山峰。或許是大雨之故,此刻,已看不清那些山洞洞口。山上已出現山洪,咆哮奔騰,帶走獨孤鶴軒不願憶起的迴憶。


    短暫的停留後,眾人稍稍加快步伐,返迴黃院。


    “老六,將蛇分成兩份,另一份隻需要一條最小的即可。少的一份交給宗門長老,多的一份留在黃院。”眾人停留在黃院門口,獨孤鶴軒吩咐道:“老二,你與他們五人抬著這個胖子前去尋找景澄長老。所遇之事,如實迴稟。”


    仇禩道:“大師兄,這事理應由你來主持。”


    獨孤鶴軒道:“可能是著涼了吧。我的身子極度不適,就不去了。你們六人一起去,若是有機緣造化,不要輕易錯過。畢竟,我們這種身份的人,很多時候隻能是可遇而不可求。”頓了頓,又道:“老四,迴來的時候多買幾壇陳釀醉花雕。”


    閔思“哦”了聲,沒有多說話。


    “記住,多買!”獨孤鶴軒淡淡一笑,提著粗布袋朝院子走去,說道:“老黑,我們先迴屋避雨。剩下的事,就交給他們六個臭小子了。”


    獨孤鶴軒的身影被龐大的黑影擋住,消失在院子,消失在雨中。


    仇禩搖了搖頭,沉聲道:“大師兄還是不信任我們!”


    殷斯道:“老二,何以如此說?大師兄可不是那樣的人!”


    “那是你們不懂‘無防才是大防’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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