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裏默念一句抱歉。


    沈淵本來是不打算折騰的,可是大清早誰忍得住,反正他不行。


    尉殊是真的困,趴在沈淵身上的時候還在做夢,虛實不分,迷迷糊糊的以為自己爬上了山峰,躺倒在柔軟的草坪看旭日東升,然而山頂霧靄沉沉,遮天蔽日地圍在他眼前,什麽都看不清,隻剩下落在臉上濕濕的水霧。


    尉殊睜開眼就看到了沈淵的臉,沈淵沉重的唿吸噴灑在他的鼻尖,溫熱又濕潤,像是樓下包子鋪開籠的蒸汽,徑直在他的臉上鋪開散去。


    尉殊長睫眨了眨,琥珀一樣的眸子裏映著幾分茫然。


    「可以嗎?」


    沈淵的嗓音低沉又克製,溫柔地落在他的耳邊。


    尉殊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尉殊很白,嬌養的皮膚隻要稍微用點力就是一個紅印,看上去像隻無害又會撒嬌的貓。骨肉均勻又修長。沈淵的手掌劃過,能明晰地感受到皮肉下的骨骼,他用指腹劃過他的每一寸,勾勒著他。


    尉殊輕輕低吟,瘦長的十指緊緊地抓著被子,無名指上的戒指泛著幽幽藍光。


    他在隨波逐流中抽出一點難得的清醒,細細地掃著沈淵清風霽月的臉。


    聲音被碾碎,他忍不住伸出一隻手遮住臉,有些無法承受似的,聲音輕而沙啞。


    沈淵扣緊了他抓著被子的手,慢慢俯身,伸舌舔過那枚落在臉上的戒指,再徐徐向下,落在那張唇上,以吻封緘。


    *


    再醒,已經是下午兩點,沈淵饜足而親昵地湊近了他,「下午還去學校嗎?」


    伸手將放在床頭櫃的眼鏡跨在鼻樑上,尉殊聲音有點懶,眉宇間還留著情動後的淡粉:「不去,最近一直陪著導師全國各地的交流,站著都能睡著。」


    他從床上起來,踩著拖鞋接了一杯水。


    「你呢?」他喝了一口水問。


    「陪你睡覺。」


    「?」


    尉殊喝水的動作緩了一下,他現在身上還有點不舒服。


    沈淵立馬笑著說:「隻是補覺,先吃點東西。」


    尉殊習慣了在吃飯時看點東西,隨手點開一篇桌麵的文檔就發現是沈淵的論文,飯沒吃兩口又開始認真地幫他改起了論文。


    沈淵看他半天牛奶一口沒喝,一邊合了他的電腦,一邊將被他推在一邊的牛奶放在他的麵前。


    「今天停學,我們隻休息。」


    尉殊想爭辯,眉尾還嵌著晨間的欲色,看上去溫軟無害。


    沈淵低聲笑了笑,當即立斷,「你不好好休息,等到頭髮掉完了,人變醜了我就換個年輕的。」


    尉殊咬了一口三明治,磨了磨虎牙,惡狠狠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到底沒敢說出反駁的話。


    「你讓我一次。」尉殊長指端著牛奶杯,用拇指推著被壁在手上來迴。


    沈淵裝聽不懂。


    「就一次。」


    沈淵繼續耳聾。


    「淵哥。」


    沈淵打算繼續裝聾作啞,收了他的餐盤遠離是非,尉殊也不見怪,繼續喝著他的熱牛奶。


    微信通訊錄上多了一個小小的紅點,害怕是學術會上的巨擘,尉殊連忙點開。


    屏幕上隻有幾個字,握著牛奶杯的手上一晃,玻璃杯擦著手指往下滑下幾厘米,又晃悠悠地懸停。


    沈淵從廚房出來,以為他還在想剛才那件事,上前幫他把脆弱的杯子放在桌上,俯身靠近他的耳朵,調侃道:「殊哥哥,這種事隻能床上分。」


    誰知下一秒,尉殊猛地轉過頭將手機屏舉起,神情激動,眼眶發紅,從眼尾洇到眼頭。


    視線順著屏幕看去,上麵是一個好友申請,介紹很簡單地說了七個字:


    帶他迴來看看吧。


    沈淵同樣一怔,能對尉殊說這句話的還有誰,還能是誰。


    他看了一眼尉殊,在他的眼中得到答案,一時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那個人是秋舒蘭,他等這句話等了六年。


    這一年,他二戰上岸燕大新聞係,研一,24歲。


    尉殊同樣24歲,已是博二。


    可是現在等到了,居然一時間腦子空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隻是眼角很酸,鼻子也是。


    他抬頭看了看天花板,隻是颳了大白,沒什麽可看的。從心口湧出一層情緒堵在他的嗓子眼,他三緘其口,終於擠出一句:「去看看嗎?」


    聲音有點發顫,他說出來才知道。


    尉殊伸手抓著他的手,重複說:「去看看吧。」


    窗外陽光正好,長風輕柔地拂過林梢,吹落幾片樹葉,緩緩落地。


    *


    去的時候,沈淵有些緊張,他無數次的深唿吸,又無數次地握拳又鬆開。


    他無不緊張地準備著穿什麽,帶什麽,他沒有這種經驗,百度搜索被他用一晚上翻了個遍,莫明有了一種把自己嫁過去的心理。


    他為這種心態莞爾,雙手扣著襯衫紐扣,換上新買的外套和鞋子,看著鏡中的自己,禮貌地勾著唇角。


    尉殊上前將他衣領紐扣的鬆開兩顆,淺笑道:「又不是去麵試,不要這麽緊張。」


    沈淵做不到不緊張,吐出一口氣說:「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爺爺也在,你隨便應付兩下就和爺爺去玩吧。」


    他抓著尉殊的手,尉博士這幾年又長高了一點,幾乎和他齊平,年少時偶爾會露出鋒銳的臉已然學會藏鋒,隻是靜靜地露出幾分被書本浸透的溫柔和清貴,像一本針線裝的古書,又像是一個舞會上必不可少的西裝胸針——讓人忍不住想將他十襲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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