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沈淵的聲音停頓了一下,「男人出去「學壞」了,陰晴不定更愛打人,打完人還會扯著女人頭髮問錢呢。男人自己的錢敗光了,就打算要女人的錢,可他自己找不到,就打罵著問,女人不說,打的就更狠了。有一天,女人挑了件好看的裙子出門了,出門前還抱著我在我的額頭上落了一個吻,晚霞的光打在她身上,很美,也很溫柔。隻是她沒有迴來,找上門的是警察,她自殺了。」


    分明是很沉痛的記憶,沈淵的聲音卻不見一絲悲傷,很平靜的聲音,平靜的仿佛在講別人的故事。


    尉殊瞬間僵住了,腦中像是有什麽炸開,眼眶一酸,似乎有什麽懸在眼尾。


    心口像是被什麽戳了一下,他努力地再腦海中構建那些平淡語氣裏的場景——


    「女人就像塊抹布被拖拽著,從門內到門外。」


    「我不敢看,甚至不敢哭。」


    「我真的被打怕了。」


    「怕到渾身都在發抖,可我真的太小了。」


    還有那句輕描淡寫的——「她自殺了。」


    這是沈淵第一次,自己說出來。


    平淡的言語不用迴味,就能在其中品出超乎尋常的悲痛,那些平淡裏藏了沈淵一分一秒過去悲慘童年,激的他心裏像是被人揉捏著,一陣一陣地疼。


    那些字裏行間——是長期的家庭暴力,是陰鬱和抹不掉的傷害。


    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尉殊有一瞬間張了張口但是發不出聲音,他以為昨晚看到的視頻已經是沈淵鐵骨下掩藏的過往,可少年清冽的聲音裏卻是烙印在骨子裏的疤痕。


    這樣沒有起伏和感情的聲音,讓他覺得沈淵少年身軀下已經壓抑了諸多痛苦,才能讓他在這樣的悲痛下依舊沉聲靜氣,自始至終的平和。


    沉默,似乎是習以為常後的妥協。


    平淡下,掩藏了滿滿的痛苦,遮蓋了磅礴的無法言說。


    都說沒有什麽感同身受,尉殊卻在那些字眼裏感受到沉重的幾乎將人壓垮的痛,靈魂近乎顫抖,五指發麻。


    手臂動了動,尉殊攬過沈淵將他摟住,腦袋搭在沈淵的肩膀上,他抱緊沈淵,這是他昨晚看到視頻時想做的事。


    隻過了一個夜,故事壓抑了幾倍,擁抱都顯得蒼白。


    尉殊張口結舌,良久才有點幹巴地開口,嗓音嘶啞:「都過去了。」


    昨晚的視頻他都沒有的勇氣看完,這樣的童年,他想都不敢想。


    沈淵靜靜地任他環住自己,沒動,也沒拒絕,下頜靠在尉殊肩膀上,眼瞼半闔,沈淵繼續說道:「男人因為長期家暴被判了刑,四年七個月。那時我才知道,女人把自己的錢拿去買了壽險,受益人是我。」


    尉殊抱緊了沈淵,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醫院、病床、檢查吃藥……還有小幼兒園孩子們習以為常的排擠。


    他怨過,健康的人那麽多,為什麽偏偏是他。


    可沈淵幼年康健,卻泡在比他更深的絕望裏。


    鼻尖是獨屬於尉殊的清淺香味,身體相擁,貼合的部位溫熱襲來,溫柔的傳遞至心房,強裝的平靜驟然破裂,眼淚就那樣落了下來,下頜靠在少年的頸窩,沈淵的聲音帶上了哽咽,聲音很澀,像是含了東西:「她像蝴蝶一樣,飛走了。」


    童年唯一的色彩,也隨之消散了。


    肩上一涼,一手拍了拍他的後背,尉殊輕輕掩眸,眼中帶了幾分鬱色,柔聲安慰,「小時候有人告訴我,每一個離世的人在升入天堂之前都可以做一個選擇,如果心有掛礙,善良的神明會允許他們藏在惦念之人的影子裏,要是被惦念的人還是個孩子,他們便可以代替影子,等到被他們成年後再離開。所以她不是成為蝴蝶飛走了,而是變成了你的影子,落寞的時候看看的腳下的影子,她不是還在麽。」


    尉殊說完,鬆開手臂,指著沈淵腳下的影子,揚了一個溫柔的笑。


    童話般的安慰,知道不可信,可沈淵還是低頭看向腳邊的影子——以往從沒關注過的東西。


    那個一手扣下長林混混,在承裕無人敢惹的少年,此刻正眼底發紅,像件精緻易碎的瓷器。


    下頜微收,視線落在地上細細地描繪著沈淵腳下影子,尉殊盡量地平和:「她可能還在看你,說:『我在這兒呢,你哭什麽。』」


    盡管他說這話時,指尖還在發抖。


    沈淵盯著腳下影子,在他的注視下,影子好像真的化成了女人長發的輪廓,堵在心口的東西似乎淡了,嘴角勾起一個淺淡的笑,盯著影子看了好半晌才說:「不會是你現編的吧。」


    尉殊低聲斂眉,秀挺的眉宇裏藏了幾分壓抑,「是個姐姐告訴我的,她如果還活著的話,今年應該大學畢業了吧。」


    時間隔得太久,他隻記得她很開朗,陰沉的病房裏,那個少女始終帶笑,笑聲悅耳,像百靈鳥一般。


    彼時窗外煙花正盛,醫院也難得歡聲笑語,家裏人給她買了件喜慶的紅裙子,她下了病床轉了個圈向他展示。


    她被推進了icu,她死在了那年春。


    從尉殊口中說出來的悲傷故事,沈淵抬頭盯著他,「所以她也成了某個人的影子?」


    「可能吧。」盯著那雙還泛著紅意的眼,尉殊迴道。


    視線就那樣停在了尉殊身上,這是他第一次對別人說自己的故事,還是那樣不堪的過往,那些故事長久地堵在他心裏,整個人都快變得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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