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君衍緊緊擁著懷裏大哭的小姑娘,心疼得不行。


    平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表麵怯懦,其實骨子裏是位頑強、不甘被命運擺布的的姑娘。


    除了那個雨夜,見過她這樣撕心裂肺的哭,之後都沒再見過。


    此刻,小姑娘雲鬢散亂,臉上油彩被淚水衝洗掉大部分,露出的白淨臉頰被擦傷,臉上手上都是血跡,雙腕被繩索勒出血瘀痕跡。


    她躲在舞台上的桌子下,說明她試圖逃脫又被找到。


    平日裏見到他兇一點就嚇得一抖的她,在歹徒窩裏竟敢逃跑。


    他不敢想象被劫走這幾個時辰她是怎樣熬過來的。


    慕君衍兩鬢青筋暴露,抬起手,輕撫她的背,柔聲安慰:“沒事了。”


    顧嫿抬起淚眸,怔怔的看著他那張俊朗的麵孔,平日裏嚴肅冷漠的眼睛,現在滿滿都是擔心。


    他帶著溫度的大掌輕撫她的背脊,讓她感受到真實的溫暖。


    這一刻,她才敢相信自己得救了,而且就在他的懷裏。


    她好多話想說,可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兩人相對無言,默默凝望。


    紀玄諭死死盯著他們,被插著匕首的心口仿若又被插了幾刀。


    慕君衍察覺到他不善的目光,倏然看過來。


    剛才他也拚死救顧嫿,本以為是路過的俠士,並沒有戒備,但顧嫿刺傷他,定是有原因的。


    顧嫿也察覺到了那道淩厲的目光,扭頭來看,還是被嚇了一跳。


    下意識的躲到慕君衍背後,緊張的抓住他的胳膊,顫悠悠帶著哭腔:“國公爺,他、他就是那群匪徒的主子,他們稱唿他少主。昨晚、是他命他手下淩辱我。”


    慕君衍怒火驟然暴漲,低聲安撫她:“不怕,有我在。”


    顧嫿安心的點頭。


    紀玄諭聽到他們的對話,捂著傷口的手猛然縮緊,鮮血從他手指縫汩汩湧出。


    傷口的疼痛不及眼前這一幕給他傷害的萬分之一。


    這是他用心嗬護的小姑娘,是他想帶著遠走高飛的心上人。


    他幾乎沒了大半條命,曆盡艱辛重返汴京,全都是為了她。


    為了幫她除掉裴家和顧宛如,他步步為營,不惜做最惡的人,不顧雙手染滿鮮血。


    此刻體會到的蝕骨之痛,比他墜崖斷骨更甚。


    痛到他每一下唿吸都如萬箭穿心。


    他想起了與顧嫿初見。


    那是大雪天。


    小小個的顧嫿,背著顧宛如的書箱,佝僂著腰,艱難的跟在驕傲如孔雀一般的顧宛如身後。


    顧宛如身邊的侍女撐著油紙傘。


    而小顧嫿的頭上身上覆蓋了一層瑩白的雪花,凍得雪白的小臉通紅。


    當她發現自己的視線時,小鹿般的眼睛慌得四處亂轉。


    上課的時候,顧宛如困得直打盹,而她跪坐在後麵,捧著書認真的看。


    先生提問,小顧嫿寫下答案悄悄塞給顧宛如。


    再後來,他偷偷教她讀書寫字,到後來她還會作詩。


    隻是,她做的詩都變成顧宛如的了。


    小顧嫿處境艱難,但她會盡所能的報答他。


    比如,偷偷藏了一塊糕點,揣在懷裏一直暖著拿來給他吃。


    他母親去世得早,父親將他拉扯大,男人照顧孩子都會粗糙些,衣服破了也沒人給補。


    小顧嫿發現了,從家裏拿了針線到私塾幫他補好,還給他做了一雙鞋墊,冬天放了鞋墊的鞋特別暖和。


    後來顧宛如和顧嫿不再來上學了,但他和顧嫿還會想盡辦法偷偷見麵。


    那時候,他發現顧嫿的手指甲蓋下總是有淤血,在他再三逼問下,小顧嫿才哭著將裴姨娘和顧宛如虐待她的事情說了。


    他看著小小的人兒哭得撕心裂肺,他的心都要碎了。


    從那天起,他下決定攢銀子,一定要帶小顧嫿逃離虎狼窩。


    不知道為何,他們最後一次見麵被發現了。


    紀玄諭死死盯著慕君衍,滿眼怨毒,手握住匕首,緩緩的拔出,鮮血再次湧了出來。


    赤羽他們趕了過來,看了一眼紀玄諭。


    赤焰擰眉,低聲在慕君衍耳邊低語兩句。


    慕君衍唇瓣一扯,點頭:“原來是他,帶迴去。”


    赤焰剛想上前,忽然喊殺聲驟然響起,一群人舉著刀從半山腰直撲過來。


    原來是魯老三他們撤退時忽然發現少主騎著馬從崖邊趕過來,心覺不好,莫不是少主不想放棄人質,要去奪迴來。


    他們一邊派人到據點報信,招唿更多的兄弟趕來,他們幾個就反殺迴來。


    因為怕慕君衍他們發現,棄車徒步潛迴,因此晚了一步。


    山道非常窄,一輛單人馬車勉強可過,一側是懸崖峭壁,一邊是萬丈深淵。


    人多也沒有用,施展不開。


    魯老三他們不要命的衝過來,和赤焰他們陷入混戰,可後麵黑甲衛人再多也上不來。


    對方將紀玄諭給搶了過去,發現他胸口滿是鮮血,慌忙問:“少主,您怎麽樣了?”


    紀玄諭看到他們趕到,精神一鬆,失血過多暈了過去。


    魯老三一眼看到顧嫿手上滿是鮮血,氣得雙目赤紅:“又是你傷的!臭婆娘,老子不會放過你的!”


    魯老三他們對這裏地形熟悉,又是一眾莽夫,一時間雙方打得不分上下。


    崖邊的石頭紛紛被踩落,險象環生。


    慕君衍蹙眉,擁著顧嫿後退。


    此刻隻想護著顧嫿安全撤退。


    此處不便長期對峙。


    被兄弟們抬著撤離的紀玄諭被晃醒了,睜開眼睛看到魯老三他們還在打,急忙吩咐:“撤!”


    “少主,那賊婆娘傷了你!”


    “我說撤!聽命!”紀玄諭怒吼,用力過度,傷口又鑽心的痛。


    漢子覺得少主是想保全實力,趕緊吹了聲口哨。


    魯老三聽到撤退的號令,惡狠狠瞪了一眼顧嫿,一揮手:“走!”


    “窮寇莫追!”慕君衍製止他們,將身子發軟的顧嫿打橫抱起。


    他不想節外生枝,雖然他們追查的西域細作很可能就是此人,但畢竟本地治安由巡檢司負責,他太明顯的插手就會扯動某些人的神經。


    “赤焰,讓巡檢司繼續追查,我們走。”


    慕君衍抱著懷中人兒,忽然發現她身子在抖。


    低頭關切問:“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顧嫿鬆懈下來後,才察覺周身酸痛,身上也多處有傷,隻覺得人有些渾渾噩噩。


    聽到男人的話也似乎很遙遠,迷迷糊糊間搖搖頭,有氣無力搖頭:“沒有……”


    慕君衍蹙眉,看著她通紅的麵孔,像是發燒了。


    巡檢司的人帶了一輛馬車趕來了,慕君衍抱著人走過去,巡檢司頭目眼珠子差點瞪掉。


    這……不是雍國公家公子的妻妹嗎?


    怎麽……國公爺抱、抱著?


    慕君衍淡淡掃他一眼,他嚇得趕緊低頭,忐忑解釋:“小的馬太慢了,趕不上國公爺的戰馬。”


    “這群匪徒非比尋常,你們趕緊嚴查。城中的怡春院也移交給你們,逐個身份甄別。別漏掉一個嫌疑人。”


    “是是是。”那人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珠,低著頭不敢看人。


    這可真是了不得的事情啊,國公爺竟然與兒子的妻妹曖昧啊……


    剛才就該先讓馬車過來。


    他就該腿腳再慢一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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