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爹一心想得到祖母的認同,每日守著那雜貨鋪子,忙得連喘口氣的時間也沒有,卻一文辛苦錢也拿不到,全給了公中,尋常給人幹活的夥計還有工錢可以拿。


    「爹有沒有想過,盛家不是隻有他一個,大伯缺零花用,找的是爹,二伯欠租沒繳,也是問爹要,爹的好心縱容讓所有人對他予取予求,最後該要爹做的爹做了,不該爹做的也成了他應該做的事。


    「這迴,祖母幹脆的趕我們走,賣我不成是一樁,讓修文堂哥接管爹的鋪子是一樁,娘,他們早早就算計好要把我們一腳踢開。但這也是個契機,離開這裏,我們才有生路,才能活得像個人。」


    煙氏沒想到女兒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而且句句在理,她偷瞄了眼丈夫,哪裏知道盛光耀聽不得女兒這麽編排他的家人,整個人都兇惡了起來。


    「要不是你的事惹惱了你祖母,她怎麽會把我們全家都攆出家門,你不思悔改,竟然還在背後說你伯父們的壞話,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接著,他惡狠狠的眼光投向煙氏的肚子,表情都是嫌棄。「都怪你不爭氣,沒替我生兒子,討不了母親的歡心,生這個丫頭片子能頂什麽用,隻會惹事!」


    他從來沒想過要分家,隻要一家子不離散,再苦再累都甘願,畢竟一筆寫不出一個盛字,血脈相連不是嗎?


    他為這個家做牛做馬多少是覺得委屈,也不想再看到女兒跟妻子失望的眼神,但他從沒想過要鬧到如今被趕出去的地步,忍不住對她們發怒。


    煙氏忍不住大吼出聲,宣泄胸口的怒氣,「盛光耀,你這良心被狗吃了的混蛋,遇到事情隻會怪我生不出兒子,從來沒想過我們母女受到的是什麽待遇!要是你的心裏有一絲半點替我們著想,我們會落得這種地步嗎?」


    盛踏雪內心的怒火也油然而生,她這便宜爹,沒救了。


    是不是對他而言,妻子再娶就有了,女兒再生不愁,隻有盛家人是他的親人,她和煙氏對他並不是那麽重要,和他的「至親」一比,她們微不足道。


    「娘,我雖然是女孩子,可好手好腳,隻要肯做還怕活不去?我也能養活爹娘的。」她拉著煙氏的手,不讓她和盛光耀爭執下去,夫妻吵架可以,但是地點不對,在這裏吵隻是增添盛家人談話的笑料而已。


    「什麽男人是家中的頂梁柱?府裏那些好逸惡勞的還會少嗎?」煙氏冷笑。


    她最看不慣丈夫什麽事都推到她們母女身上的行為,那些每迴都擺架子伸手要錢的不都是所謂的「頂梁柱」?還頂天呢,我呸!


    她這一諷刺,盛光耀就歇菜了。


    原想著沒什麽好收拾的,但畢竟生活了十幾個年頭,秋蓮和阿瓦這一拾掇下來,竟也裝了三個箱籠和好幾個大包袱。


    但為難的事來了,阿瓦和秋蓮都是盛家的奴婢,三房淨身出戶,兩個丫頭的賣身契不在煙氏手上,就算盛踏雪想把人帶走也是有心無力。


    離別在即,阿瓦哭得依依不舍,秋蓮卻暗暗鬆了口氣,總算擺脫這沒出息的三房主子,憑她的能力肯定不難在府裏存活。


    才收拾妥當,那不曾踏足三房院子的盛家大少爺盛修文已等不了,急不可耐的讓小廝來叫喚盛光耀,讓他帶自己到雜貨鋪去進行交接。


    盛光耀聽到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佝僂著身軀向煙氏道:「居然連兩天都等不了,反正牛車也已經雇好,把東西都帶上,這個家往後咱們也不迴來了。」


    盛踏雪從他的聲音裏聽到滿滿的心灰意冷。


    三房的三口人無聲無息的出了盛家大門,阿瓦盡心盡力的把包袱箱籠都放上了牛車,淚眼朦朧的看著盛踏雪。


    盛踏雪柔聲說道:「要照顧好自己,往後如果遇到什麽困難,我們住的地方你也知道,就往我這裏來知道嗎?」


    她和阿瓦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是相較於秋蓮的偷懶摸魚,阿瓦盡心盡力,實在可愛多了。


    她們沒能再多說,之後在盛修文再三的催促下,馬車和牛車同時往盛府的雜貨鋪而去,很自然的,盛修文坐的是裝飾華貴的馬車,盛光耀和妻女坐的是老牛拖的破牛車,一整個是天和地、雲和泥……


    別人怎麽想盛踏雪不介意,她隻在意他們一家三口終於離開了盛府,隻見藍天燦爛,陽光絢麗,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好像整個人這才真正的活了過來。


    雖然還不到天高任鳥飛、再無牽絆的地步,但至少踏出迎向自由的第一步。


    煙氏看著女兒離府後才得見的嬌憨笑臉也想開了,離開就離開,生計什麽的明天再煩憂吧,能看到女兒這麽舒心的笑容才是最重要的。


    雜貨鋪離盛府約小半時辰的路程,盛修文一下馬車就徑自進了鋪子,盛光耀不看她們母女倆,也跟著進去了。


    「娘,我們光身從府裏出來,鎮外那個屋子不可能有吃食還是生活必需品,我們是不是該去買些米麵油糧、鍋碗瓢盆什麽的?」


    「說的也是,」煙氏低頭。「我知道哪裏有便宜的糧油鋪子。」


    雖然盛家就是開雜貨鋪的,但是煙氏寧可往別處去買也不想從鋪子裏拿,因為就算給了銀子,那家人也不知會在背後怎麽說他們,與其落人口舌,不如把錢給別人賺還能得到一聲感謝。


    「娘,我們一道吧,小五去幫您提東西。」她自告奮勇。


    「那點東西難不倒我。」她當閨女的時候,也是家務、種地,裏裏外外幫襯著,什麽活兒都做過,但那時爹娘疼她,日子就算窮卻過得很快樂,不像嫁到盛家,看似吃穿不愁卻得掰著指頭數日子過,心情一天比一天糟。


    她沒有向夫君交底的是,這些年大房再如何克扣三房,她還是從指縫裏存下六兩銀子,為的就是以防萬一,沒想到還真被她等到了。


    「咱們的家當都在車上,你就在車上看著,娘去去就迴來。」


    「嗯,我知道了。」她朝著煙氏抓握了兩下手表示道別,這是她習慣的手勢,即便重生了也沒改過來。


    一片澄明的日光將她籠罩在其中,空氣中飄散著白梨花的甜香,她臉上明麗的笑容很是引人注目。


    而在街的那頭,有兩道熱烈的眼光緊緊的鎖住了她——


    我終於找到你了。


    梧桐樹下,一個麵如冠玉的少年,散著一頭烏發,即使身處熙熙攘攘的鬧市,卻彷佛立在深山,那雙如同寒玉的眼睛在看見盛踏雪的瞬間,瞬間有了溫度。


    那熱烈的眼光像是有侵略性般,出於女性敏銳的直覺,盛踏雪很快也發現了。


    她偏著頭看去,那是一個少年,一身的墨色,明明是半大的孩子,可渾身上下懾人的氣勢彷佛沉潛了有半輩子,讓人無法逼視。


    他知道她在看他卻不避開,一副任君觀賞的神態,盛踏雪的眼光掃過少年和他手上拄著的拐杖後便不再關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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