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踏雪被氣笑了。


    能享後福?要是那位嚴公子有個萬一,嚴家失去這麽個獨苗,還會將她這衝喜娘子高高的供起來?這簡直是癡人說夢,到時恐怕克夫的大帽子立馬往她頭上扣,整得她生不如死都有可能。還是原主就這麽好騙,人家隨便說什麽都信?所以那位老夫人連草稿也懶得打的隨便說?


    盛踏雪看向盛光耀。「爹的意思呢?」他總該有自己的想法吧?都聽別人的算什麽!


    「你奶奶的意思也沒錯……」盛光耀沒敢看女兒的眼睛。


    煙氏以為丈夫會站在她們母女這邊的。


    「你這個沒心肝的,我們就這麽個女兒,你這當爹的沒能耐替小五相看個好人家就算了,老夫人和大夫人要把女兒往火坑推,你還站在她們那邊,你到底是不是孩子的親爹?你就不能挺起腰杆站出來替咱們娘倆說句話?我真是命苦……」


    她受夠大房了,隻要是大房說的話就是對的,大房放的屁也是香的,自己的夫婿隻會默默承受,連帶她這個妻子也被剝奪了話語權,明明是主子卻像聽命行事的下人。


    「你胡說什麽,娘說的話你敢不聽嗎?你是想害我去到哪都被人戳脊梁骨,罵我不孝?」盛光耀擰起了眉。


    本朝最重孝道,孝道是座隱形的山,壓在身上甩不開推不掉,無論長輩對晚輩的要求合不合理、做不做得到,一旦違逆,路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盛踏雪以為這是愚孝,但是她不清楚盛光耀是怎麽想的,唯一能確定的是,他並不想為了女兒去違抗他的那些家人。


    「是我命苦,這些年跟著你吃苦受罪,我沒話說,因為是我心甘情願要嫁你為妻的,可是你瞧瞧我們遇到的都是些什麽破事?大房、二房過得是什麽日子,我們過得又是什麽日子?你孝順,好,你就繼續留在這個對你沒有半點恩義的家熬到老死吧,這種日子我不過了!我要跟你和離!我會帶著女兒自己出去住!」煙氏豁出去了,把她心底的委屈都吼出來。


    這些年卑躬屈膝、低人一等,日子過得再艱困她都摸鼻子認了,丈夫是她自己點頭要嫁的,但是憑什麽這個家連她的女兒也容不下?


    她性子平和懦弱,原先以為丈夫跟她一條心就好了,這才幡然看清楚,他的心根本不是向著她們母女倆的。這樣的人,還守著他做什麽?


    盛光耀顯然被煙氏脫口而出的話給駭住了,神情有些恍惚,「墨娘,你這是做什麽,怎麽就談到和離去了?不過是嫁……」看了眼女兒,把喉間的尾音給吞了。


    不過是嫁女兒是嗎?這個便宜爹真是騙人騙徹底,連自己都深信不移,盛踏雪無言了。


    煙氏和盛光耀多年夫妻,哪裏不知道他未盡的話語要說什麽。


    「她們就是想賣我的小五,連你也這麽想!既然你們盛家人一條心,我也不礙你們的路了,我們和離!我帶著小五給人浣衣、做女紅也能過日子,又何必留在這裏讓你們糟蹋!」她硬氣了一把。


    看到煙氏破釜沉舟喊著要和離,盛光耀一臉的慌亂,盛踏雪就知她這便宜爹對娘親還是有些感情,不到無藥可救的地步。


    「……我這不過是還沒吱聲,我這、這就去、去向大嫂表明態度,要嫁女兒,她可是有兩個比小五大呢,怎麽也輪不到小五對不對?」盛光耀的姿態和聲音都軟了不少。


    「你最好要說到做到!」


    「你怎麽就不信我了?不過這麽大的事你總要給我點時間,讓我好好想想怎麽說。」


    煙氏瞧著盛光耀,再看看女兒,有些搖擺。「要不……給你爹一些時間?讓他想想怎麽去向你大伯娘和祖母開這個口,總得想個好一點的措辭。」


    知夫莫若妻,她知道夫君話應得痛快,真要等他去衝撞大房等人,向來被壓榨習慣了的他,還真要鼓起十足勇氣。不過至少他答應努力了不是?


    盛踏雪真的想翻白眼了。好一對不靠譜的爹娘。


    盛光耀低著頭想出去,卻聽見盛踏雪在他身後語氣森寒的道——


    「爹,您要敢把我賣去別人家做寡婦,這輩子咱們父女的情分就算完了。」


    盛光耀和煙氏都愣了,雖然知道女兒拿命來反對這門親事,如今竟然還把話說得這麽決絕。


    「你居然敢用這種態度和我說話?」他要不教訓一下她,他這爹就不用當了。


    「不然我該用哪種態度跟您說話?」她的眼光毫不迴避。


    盛光耀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氣得脖子都粗了一圈,拳頭捏了又放,放了又捏,最後氣唿唿的出去了。


    「你這孩子怎麽和你爹這麽說話?」煙氏口氣略帶責問。她有多久沒看過相公氣成那樣了?


    「娘,我這不是被逼急了。」盛踏雪半真半假的紅了眼眶。


    她拍拍女兒的小手。「娘懂,我們就等著你爹的好消息吧。」


    最好是這樣。就怕等那便宜爹為了她這女兒不顧一切的去向大房提出拒婚,黃花菜都涼了,她不想坐以待斃,也沒道理坐以待斃!


    煙氏看到阿瓦端藥進來,又盯著盛踏雪喝了迴藥。


    「你這傷總算是將好了,再下去也沒錢給你買藥了。」她歎氣道,把藥碗遞給阿瓦,讓阿瓦去將藥渣倒了,又看著女兒歇下,這才出門。


    一直待在屋裏的盛踏雪讓阿瓦扶著走出三房的小院子,能出來透透氣她還滿高興的。


    相對三房那偏僻又窄小、什麽都沒有布置的院子,眼前盛家這園子打理得真是不錯,精心蒔弄的花草一片欣欣向榮,這時節,尤其是豔麗的桃花李花開了滿樹,香氣撲鼻,配上生氣盎然的春草宛如錦繡,襯著碧空,心情都像被洗滌過一樣的舒暢。


    隻是她高興得太早了。


    三個不速之客領著丫頭,像是算好時間的把她堵在半道上,老實說陣仗還滿驚人的。


    這些日子阿瓦常給盛踏雪說府裏的事,想到一項說一項,有的落落長,有的簡要兩三句,盛踏雪把它拿來當佐飯的調味料,當閑暇時打發無聊的說書聽。


    譬如,大夫人每天吃的一定要是當天采買的新鮮食材,桌上必定要有四葷四素的菜品,至於吃不吃得完,那不是她考慮的問題。


    茶葉果品一定要最好的,點心除了縣城最知名的吉記,其他絕對不碰,茶葉一定要是最好的,壺裏的茶水要求四季溫熱不能斷。


    大少爺和兩位姑娘自也是比照辦理,一絲都不肯將就。


    所以眼前這兩個姑娘,後頭跟著四個丫頭,每個手裏拿著要不是手爐,要不是披風,要不是吃食,身分自是不難猜,盛踏雪心想,就算宮裏娘娘的排場也就這樣吧。


    這一比較,落在後麵的盛丹霏就有些勢弱了。


    她的身邊就一個瘦瘦小小的小丫頭,頭還是低著的,連抬頭看都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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