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醒來時,馬車還在顛簸。


    犀沉和雪落還在睡,夜雨罕見的比他們醒來的都要早一點。


    他還是感到有些好奇,於是試探著來到了車廂邊,可是推了一下門簾後,門簾竟然紋絲不動。


    這個馬車廂的門簾,竟似已被完全釘死,就連一點風和光,都沒有辦法透進來。


    夜雨試了幾下沒有收獲,不覺有些悻悻然。


    這時,犀沉的聲音忽然在他耳邊響起:“師弟,你已經醒了嗎?”


    夜雨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坐迴原位:“醒了,不過也沒有醒多久。”


    “看來你的感官果真要比我們都靈敏些。”犀沉笑了笑道,“一般人若是吃下這種藥,都會一覺睡到烈風穀為止的。就算是掌門人,也不能例外。”


    “那師兄為什麽還醒著?”夜雨好奇道。


    “這種藥雖然可以讓人快速沉眠,藥性猛烈,但也有一個短板,就是使用過這種藥的人,對藥力的抵抗能力會大幅提升。”犀沉道。


    “師兄當年曾經吃過這種藥嗎?”夜雨問道。


    “我離開烈風穀時,織羽命人在穀口等我。自古沒有魔教中人離開魔教的先例,她雖為我破例,卻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我知道烈風穀的所在。”犀沉道。


    “這樣說來,她雖然貴為魔教教主,倒還有幾分人情味。”夜雨道。


    “她可能是整個魔教最心軟,最善良的人了。”犀沉笑了笑道。


    夜雨看不見犀沉的表情,實際上在這黑暗的車廂中,他什麽也看不見。


    但是,他卻可以想象的到,犀沉此刻那帶著惆悵之意的笑容。


    “我知道這話我不該問,但是我真的很好奇。”夜雨道,“我記得師兄你是中原人,並且家鄉在東南,你是怎麽會認識魔教的教主的?”


    犀沉沉默了。


    這個問題,他本想當做一生的秘密,跟隨自己帶到墳墓裏。


    即使是麵對雪落,他也沒有吐露跟織羽有關的隻言片語。


    因為這些迴憶對犀沉來說,太過刻骨銘心,太美麗也太痛苦。


    可是犀沉發現,就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樣,他沒辦法抗拒夜雨的問題。


    這或許是因為,雖然他也把雪落當做知心朋友,但同樣當做師長,滿懷尊敬之意。


    可夜雨對他來說,就像一個小兄弟一樣。


    夜雨很多時候有點天真,功夫跟自己更是不可同日而語,可是在他麵前,犀沉卻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正是這種感覺,讓他暗暗歎了口氣,決定卸下自己所有的心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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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你說的這些,連跟掌門人都沒有說過。”犀沉道,“我希望你也當成一個故事,聽聽就好。”


    “我生在桂林府,那地方屬廣西,在中原人眼裏,簡直已經可以算是蠻荒之地。那地方除了漢人外,還有苗人、壯人,大家混雜而居。”


    “我是漢苗混血,父親是江浙的行商,母親是苗女,其實這麽說你也應該明白了,我的出生就是一個錯誤。”犀沉苦笑了一下。


    夜雨“嗯”了一聲,他已經可以想象的到。


    一位前往東南邊陲,搜集奇珍的行商,遇到了當地正值妙齡的苗女,自然也是麵對奇珍異寶的態度。


    把玩、占有,但隨後的丟棄也是難以避免。


    “所以,師兄是由母親養大的嗎?”夜雨問道。


    “她也不願意撫養我,因為她根本沒有做好生養的準備,直接把我送去了當地的武館。”犀沉道,“我在武館中長大,也因此學了些功夫。”


    “這麽說來,我們的經曆倒還有些相似。”夜雨喃喃道。


    “我確實記得師弟也曾說過,你在武館中長大。”犀沉道。


    “不過,你至少還知道自己生身父母的身份,我卻是還在繈褓中時,就被人丟棄在了巷子裏。因為那時下著大雨,武館的叔叔才給我起了‘夜雨’這個名字。”夜雨道。


    這明明也是個悲傷的故事,在他說來,卻如同輕描淡寫。


    “不過,這件事也不重要,我還是想先聽聽師兄和魔教教主的故事。”夜雨又道。


    “我因為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自小就有些憤世嫉俗。學了些功夫後,便驕矜自大起來,想要去中原闖蕩一番。”犀沉道,“那時候我想,我既是東南之人,不如便一路往西北去。”


    “所以師兄就一個人從桂林出發,縱穿了整個中土嗎?”夜雨驚訝的問道。


    “說起來倒也不難,我一路趕路,給人打工做活,還算輕鬆的很。”犀沉道,“不過當我到達西北後,因為路上太過順風順水,我做出了一個很愚蠢的決定。”


    “什麽決定?”夜雨問道。


    “我想去沙漠看看。”犀沉道。


    夜雨猛然想起,當雪落提出要進入沙漠時,犀沉激烈反對的態度。


    這時候他也終於明白了這反對的由來。


    “師兄你是不是在沙漠中遇到了危險?”夜雨問道。


    “進入沙漠的第一天晚上我就迷了路,到第三天,我已經在沙暴中受了傷,也一天一夜沒有喝水,那時候我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死了。”犀沉道,“也就是那個時候,我遇到了她。”


    “她是誰?她就是魔教教主嗎?”夜雨驚訝道。


    “是的。”犀沉道,“那個時候,我的意識都已經模糊了,隻依稀記得她出現在我的麵前,叫了我幾聲,但我根本沒有力氣迴應,就昏了過去。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在罹火殿內,她在我的身邊照顧我。”


    “魔教教主在你的身邊親自照顧你嗎?”夜雨更驚訝了。


    “不要說你驚訝,就連我自己都很驚訝,那時候我本以為她是西域的某個富貴人家,完全不曾想過她是魔教的教主。”犀沉道,“而且,她看起來也完全不像魔教的教主。”


    犀沉閉起了眼睛,他眼前又出現了那個畫麵。


    白衣少女,粉黛未施,長發如瀑布般披散,她問了犀沉的名字,然後溫柔的叫他“沉哥”,她對著他笑,明媚的眼眸,似夜空中的秋月。


    “一個美麗的少女,還救了你的命,你肯定立刻就愛上了她。”夜雨道。


    “是的,我愛上了她,愛的無可自拔。甚至她告訴我,這裏是魔教,她是魔教的教主,我還不肯相信。”犀沉道。


    “直到她讓我帶上麵具,帶我第一次去參加集會,我看到幾百人在那個岩穴中,跪拜覲見高高坐在岩洞頂寶座上的她時,我才終於知道她說的都是真話。”犀沉道。


    “可是那時候,你已經離不開她了。”夜雨道。


    “是的,她求我不要走,我也發現,我無論如何都舍不得她。”犀沉道,“所以我接受了儀式,成為了魔教的一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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