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夜雨潺潺,沈蜜兒腳踝上的銀鐲也幾乎響了一整夜。


    夢中畫麵一轉,沈蜜兒懷中抱著一個麵容極肖似她的小女孩,小姑娘生得粉雕玉琢,眉眼間像極了他。


    小姑娘掙脫了沈蜜兒的懷抱,一顛一顛地向他跑來,甜潤的童聲喊他「爹爹」。


    謝忱下意識地向她張開臂彎,卻見小姑娘轉而撲到了一個看不清麵容的男人懷中。


    沈蜜兒原本瑩潤的臉色如今卻泛著不健康的蒼白,她咬著菱唇對他訴說,她死去的未婚夫又迴來了,她的丈夫對她很不好,還總是強迫她做她不願意的事……


    沈蜜兒看向他時黑白分明的盈盈眼波裏,最後一點生氣也像快要消逝似的。


    一點墨跡在桌案鋪就的宣紙上暈開,逐漸暈成一朵一團,謝忱支頤的手腕陡然一顫,他睜開眼,恍然間仍聽見沈蜜兒哀哀向他訴說的聲音。


    皓白的衣袖被他濺染上星星點點的墨跡,謝忱仿若無覺,隻覺思緒停頓了一瞬,腦中的刺痛密密匝匝地湧來。


    他有一瞬間的怔然,額角隨即浮起層層細汗,他咬牙忍住頭痛,幾乎下意識地遍尋四周。


    書房內哪有半點沈蜜兒的影子?


    窗戶被猛地打開,伴隨著斜風細雨打進屋內的冷意,謝忱胸腔內莫名翻湧起的情緒逐漸偃旗息鼓,腦海中的刺痛也似乎有所緩解,他隨手輕按了按太陽穴,欲要迴到書案繼續還未批閱完的奏摺。


    「殿下,您沒事吧?」


    崔樾守在殿外,聽見謝忱在書房內不尋常的動靜,他原本猶豫著推門進來,眼角瞥見謝忱額上的冷汗,立刻擔憂地問道。


    謝忱麵色平靜地朝他輕擺了下手,示意他出去。


    崔樾遲疑了一瞬,剛要轉身退出將門掩上,卻見謝忱原本倚靠在窗欞的身子忽然一晃,捂唇幹嘔了起來。


    「快請趙醫工來——!」


    寂靜深夜,東宮的燈火卻次第亮起,趙醫工幾乎是被人架著送到了謝忱的書房內。


    天子臥病,太子殿下的安危再容不得有任何的閃失,趙醫工肅了神色,為謝忱搭完脈,凝神細思了片刻。


    「趙醫工,太子殿下是中了何種毒,可能解?」崔樾急切問道。


    「這……」趙醫工猶豫了下,道:「依在下看,太子殿下的脈象並無被毒素所侵的症狀。」


    「既非中毒,為何殿下會陡然目眩嘔吐?」


    聽了趙醫工的診斷,崔樾雖是疑惑不解,但仍稍稍鬆了一口氣。


    「太子殿下的脈象乃是神思…」


    謝忱眉眼冷淡地截斷了趙醫工的話頭,隻道:「孤知曉了,送趙醫工迴去吧。」


    等趙醫工隨著內侍一道退出了書房,謝忱昳麗眉眼瞥向身側的崔樾,不經意問道:


    「送去岷州那家農戶的碎銀可都有按時送到?」


    未等崔樾應答,謝忱修長的指節不自覺地攥了一下,語氣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遲疑,「她家中人口…現下仍是她姐弟二人麽?」


    「殿下。」崔樾聞此,神情一凝,自覺跪下。


    謝忱的神色一點點地冷了下來。


    「地契與二十兩碎銀已在上月一併送至。」崔樾頓了一下,艱難道:「隻是昨日……我們的人再去時,沈姑娘家中…屋室已空。」


    「屋室已空。」謝忱用冰冷的語氣緩緩重複了一遍。


    「為何不報?」


    崔樾後背已被冷汗濕透,殿下近日政事繁忙,昨夜又與朝臣連夜議事至天明,他實在沒有找到機會與殿下上報此事。


    又許是當日殿下並沒有將那農家女一齊帶迴長安,他心中下意識便覺得,或許那名農女在殿下心目中並沒有那麽重要,畢竟殿下自迴到長安以後,便再也沒有提起過那名農女,就像把她遺忘了一般。


    及至方才,崔樾才意識到自己鑄成了大錯。


    「她人在哪?」謝忱又問。


    「據我們的人所說,上月殿下走後,沈姑娘的幼弟生了一場重病……」崔樾聲音艱澀道:「據傳,有人見到沈姑娘從鎮上醫館出來,險些被牙人當街擄走,現下…下落不明。」


    幼弟重病,下落不明……


    謝忱有些愣怔地輕聲喃著這幾個字。


    他隨後扯了扯唇角,沈蜜兒的運道未免也太不走運了些。


    也是,若非不走運,怎會遇到他呢?


    「是孤錯了麽?」


    崔樾聽見謝忱低聲輕問,也不知是在說給誰聽,他猶豫道:「殿下?」


    謝忱渾然不覺。


    他沒有錯。他欠沈蜜兒的,該還的都已還清,他已經為沈蜜兒破了太多次例,作為儲君,他的情緒絕不該輕易被人所牽動左右。


    他沒有錯。


    謝忱不禁疑惑,如果他沒錯,那為何他心口好像被人剜掉一塊似的刺痛?


    再欲深想時,腦海中的刺痛卻又如潮水般向他湧來,幾乎要將他淹沒。


    他深吸一口氣,淡淡道:「派人去將她尋迴來。」


    「無論怎樣,將她帶迴長安。」


    崔樾領命,見到謝忱蒼白至極的麵色,當即愣了下。


    「快些去。」


    謝忱淩厲的眼風將人掃過,他的語氣平靜,卻沒有發覺自己顫抖的手早已將他的心緒暴露。


    「是,殿下!」


    窗外雨聲淅瀝落個不停,謝忱望向崔樾離去的方向,在心中默默地想,其實將沈蜜兒留在東宮也沒什麽不好的。<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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