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她將簪子用布裹好時,還是一時沒忍住,把手伸向了銀簪,拿起來試戴了一下,想要瞧瞧自己戴上簪子的模樣。


    半截蠟燭快要燒完,發出輕微的嗶啵聲響,隨著火苗的顫動,鏡中的臉龐也隨之微微抖動,沈蜜兒朝鏡中的自己瞧了幾眼,她心裏清楚自己的模樣應當是好看的,隨著年歲增長,每次離開村子去鎮上,逐漸有越來越多的目光集中在她臉上身上,沈蜜兒不怕人看,但那些陌生男人仿佛看物件般上下打量的眼神,總讓她感到有些無端的悶窒和厭煩。


    想到這裏,沈蜜兒一把摘下了簪子,重新將它小心地用布包好放在桌上,吹熄了蠟燭,自個兒迴到臨時搭出的窄凳上和衣睡下。


    她閉上眼,腦中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明日去鎮上的安排,她得趁早把簪子還給方大柱,再去給葉澄扯兩匹布做衣裳。


    家裏沒有男丁,現下葉澄用來替換的那身衣裳還是方大柱送來的,她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同人說清楚,就不能再不清不楚地欠著人家的。


    ……


    明月高懸,小溪村家家戶戶都沉入夢鄉,偶有幾聲犬吠傳來,很快又歸於寧靜。


    謝忱從夢中驚醒,睜開雙眼,眼前是沈蜜兒家中瓦房的破舊房頂,因著瓦片缺了幾塊,又無人修繕,能一眼望到漆黑寂靜的夜空。


    他夢到鐵馬冰河,夢到在滄州戍邊時的沙場,夢中場景轉換,夢裏的他又迴到七歲那年,他單薄瘦弱的身軀跪坐在長樂宮的床榻前,榻上倚著他病重瀕危的母後。


    崔皇後神情懨懨,掩蓋不住她昳麗端莊的容色,謝忱的容貌大部分遺傳自她,但他的母後卻在彌留之際,明明是盯著他的臉,卻又像是在透過謝忱的臉看向另一個人。


    崔皇後神色痛苦,忽然大力地握住了他的手,姣好的麵龐被恨意扭曲,她仿佛被扼住了咽喉,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她指著他,口中詛咒痛罵的卻是他父皇的名諱。


    國母崩逝,滿室宮人跪伏,嗚咽哭泣聲四起,徒留謝忱一人呆愣在原地。


    身上傷口處癒合的麻癢不間斷地蟻食他的神經,將他從夢境中拽迴現實,他的肩部有一處貫穿傷,腹部也有一處,看著鮮血淋漓,但所幸並未傷及要害。


    謝忱熟練地閉起眼,開始用內力調息,不多時,傷口的疼痛有所緩解,但很快被另一種不適所取代——


    謝忱抬手搭上腹部,腹中的飢餓就像一團緩慢燃燒的火焰,幾乎要摧毀他的全部意誌。


    小溪村村子裏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天隻吃早中兩餐,謝忱身上的傷逐漸恢復,飢餓感總是來得很快。


    沈蜜兒家中的經濟狀況他已清楚,這些日子沈蜜兒與他一同吃飯,幾乎也沒吃多少。他作為男子,淪落到要讓一個小姑娘把口糧省給他吃,他也實在沒臉跟小姑娘搶東西吃。


    萬籟俱寂,唯有蠶房裏蠶吃桑葉的沙沙聲和沈蜜兒輕微的唿吸聲,謝忱正在努力抑製腹中的飢餓,但他弄出的窸窣聲響讓原本趴在在沈蜜兒腳下的小黃狗警覺起來,站起來朝他汪汪直叫。


    「大黃,怎麽了?」沈蜜兒睡覺淺,揉著惺忪睡眼問道。


    沈蜜兒支起身,屋內除了跟小黃狗大眼瞪小眼的葉澄就沒別人,她有些好笑地朝小黃狗說了句:「大黃,別鬧。」


    至於葉澄,她本沒打算管,但當她準備躺下時眼角瞥到葉澄蒼白的臉上冷汗涔涔的,還是沒忍住問他:「你怎麽了,可是傷口疼?」


    謝忱自然不可能跟她說他就是餓得,他沒去看沈蜜兒,別開臉,嘴硬道:「無事。」


    沈蜜兒有些狐疑,起身上前用手背探了探謝忱的額頭,額頭並不燙,跟她手上的溫度差不多,說明人也沒發熱,那麽不論葉澄在搞什麽麽蛾子,她也管不著了。


    沈蜜兒放下心,繼續躺下,可方才這麽一折騰,不論她怎麽翻來覆去,卻是怎麽也睡不著了。


    沈蜜兒想起今日從錢阿嬤那兒拿的那些帕子,盤算著反正趕明兒要去鎮上,那便趕個工連夜先刺好幾條,明日正好一塊捎上。


    於是她起身點了蠟燭,隨意披了件外衣,拿出針線筐和繡樣開始刺繡。


    燭台安在榻邊,謝忱的視線恰好能看到沈蜜兒纖細的腰身,秀頎的脖頸,以及脖頸往下,若隱若現的起伏。


    謝忱麵無表情地收迴視線,對於女色他一向淡漠,他已年至十七,這些年皇後想要往東宮塞的人無一被他拒絕,若要算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跟女人共處一室,甚至同吃同住。


    耳邊傳來沈蜜兒輕輕的哈欠聲,謝忱不知沈蜜兒心內的盤算,隻當做沈蜜兒是擔心他,如前幾日那般替他守夜。


    沈蜜兒心地善良,但這份善良是給他這個「未婚夫」的,他並非葉澄,他不能也無法做到頂替別人的身份來玩弄沈蜜兒的感情。


    更何況,他是儲君,是東宮之主,而沈蜜兒隻是一個養蠶農女,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註定無法迴應沈蜜兒的感情。


    ……


    第二天一早,沈蜜兒睡眼朦朧地醒來,一抬頭,發覺自己沒在窄凳上,而是伏在她原本的床榻上睡了,昨夜她趕工繡好的幾條帕子靜靜地躺在她手邊。


    榻上沒人,沈蜜兒隨著身後的腳步聲迴頭看去,發覺葉澄似乎是洗幹淨了臉,臉側和脖頸上還掛著水珠,他身上換下了前些日子那件打奴窄袍,身上穿的是方大柱的衣裳。<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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