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謙與高忱爭執間,段風領著一支衛隊將趙謙與諸葛清嵐圍住,段風道:“趙謙,你當街恃武行兇殺人,置天下禮法於何處?”


    趙謙道:“拘禮之人,不足與言事;製法之人,不足與論變。”


    段風道:“你無視律法,肆意妄為,還想置若等閑嗎?”


    趙謙道:“我置若無事,又如何?”


    段風道:“老子有雲:‘以德報怨。’你如此行徑,豈不有違聖人之言?”


    趙謙道:“以德報怨之說,乃是有人故意篡改《老子》一書所致,正所謂‘和大怨,必有餘怨,焉可以為善?是以執右契,而不以責於人。故有德司契,無德司徹。夫天道無親,恆與善人。’恩怨分明,以直報怨,方是正解。”


    段風道:“道德仁義,非禮不成,教訓正俗,非禮不備。分爭辨訟,非禮不決。你心狠手辣,毫無仁義之心,竟然還在這裏狺狺狂吠,我真替你覥顏。”


    趙謙道:“如果所謂的仁義道德,便是寬宥這些為非作歹之徒,那我就要用以最為野蠻的方式送他們入九泉。”


    段風冷聲道:“巧舌如簧。”隨即對高忱道:“高將軍,此人當街恃武行兇,你是親眼所見,難道你要置之不理嗎?”


    高忱有些為難,道:“他乃江湖中人,理應按江湖規矩,不應由官府出麵。”


    段風道:“他殺的人可不是什麽江湖中人,官府為何管不得?”


    高忱不知如何辯解:“這……”


    段風鮮有將別人說的啞口無言的時候,見高忱理屈詞窮,接著道:“素問高將軍一向公正廉明,怎麽,此人是高將軍的師弟,高將軍便要以權謀私嗎?”


    趙謙道:“段將軍,你如果想秉公執法,直接動手便是,難道還要借助他人之手嗎?”


    段風道:“你枉顧朝廷律法,竟然還如此理直氣壯,來人,將他們擒下。”


    衛兵蜂擁而上,向趙謙與諸葛清嵐衝去,二人揮劍還招,將來者一一擊退。


    街道上一片混亂之際,無人看見,原本哭倒在老者身邊的小女孩,掙紮著站起,慢慢向河邊走去。走到河邊,她腳步不停,漸漸的,河水漫過膝蓋,漫過大腿,漫過雙臂,漫過她滿是淚痕的臉龐,最後漫過她的發絲。


    圍觀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句:“河裏有個小孩。”


    趙謙等人大駭,忙遊目四望,卻不見小女孩蹤跡。


    段風全力應戰,並未聽見那句高喊,見趙謙分神,連忙功聚右拳,不滅身施展到極致,一記長拳砸向趙謙。趙謙躲閃不及,被剛猛的勁力擊中腹部,頓時摔飛出去。


    諸葛清嵐身形連閃,躲過周遭衛兵,來到趙謙身邊,將其扶起,趙謙以劍撐地,暗道:“短短一年不見,沒想到他進步這麽快。”


    高忱與羅華茵來到河邊,高忱立即跳入河中,抱住河中的小女孩,躍出河麵,將小女孩置於地麵,卻見小女孩已沒了氣息。


    高忱悲憤不已,高喝一聲,一拳擊在地麵,瓦礫四濺,鮮血從其拳頭上不住流出。


    羅華茵從未見高忱如此失態,忙從懷中掏出手帕,給高忱包紮傷口,並安慰道:“高大哥,此事怪不得你,你不必自責。”


    高忱沉默不語,淚水沿著其臉頰緩緩流下。片刻之後,高忱對羅華茵道:“華茵,幫我將這個小女孩的屍體帶迴去。”


    羅華茵點頭,將小女孩的屍體抱起。高忱走到老者的屍體麵前,將其背起,與羅華茵一同離開。


    段風功凝指尖,伸指點向諸葛清嵐,氣勁渦流凝聚,如雷迴旋。


    諸葛清嵐暗道:“這氣勁輕柔,卻有雷霆之威,好生玄妙,與鮮卑段氏的武學迥然不同。”


    段風劍指甫行數寸,氣勁倏然不受控製,四溢消散。


    段風一愣,暗道:“終究還是練不成嗎?這劉琨的遺學……”


    諸葛清嵐覺得奇怪,招式卻不緩,直接一腳將段風踹倒在地。段風從地上爬起,盯著諸葛清嵐,暗道:“她的內勁好生奇妙,我的不滅身在其麵前竟然毫無效果。”


    段風遊目望向高忱與羅華茵,見他們背著老者與小女孩離開,甚是驚愕,暗道:“難道那小女孩也死了嗎?怎會如此?”


    趙謙並未理會段風心中如何感想,也不懼得罪太子拓跋晃,更無懼得罪段風,但知道此刻還是以救濟災民為要,不可多生事端,對諸葛清嵐道:“我們快走。”二人逼退身邊士兵,縱身一躍,飛速離開。


    平城外的一空曠之地,一大一小兩座墳頭並肩而立,墳頭墓碑上均寫著“無名氏之墓”,在墓碑麵前,高忱跪在地上。初夏暖風拂過,他卻瑟瑟發抖。


    高忱之父高允站在其身邊,沉默不語。


    高忱道:“爹,我本想依法懲治那名流民,結果害的這一老一少二人盡皆殞命,趙師弟也背上了當街殺人的罪名,我這麽做,究竟是對還是錯?”


    高允道:“你沒錯,趙謙也沒錯。”


    高忱道:“那對於作惡多端的那些流民,我們究竟該怎麽處理?”


    高允道:“待善人寬,待惡人嚴,庸眾之人,寬嚴互存。”


    高忱道:“佛曰:‘眾生平等。’我們為何要善惡有別?”


    高允道:“眾生自性平等,差別在於迷與悟的不同。身懷佛心,慈悲天下,可菩薩低眉,亦可金剛怒目。”


    高忱道:“若趙師弟這般行為,豈不有違律法?”


    高允道:“公器不利,私刑善用。趙謙如此行事,乃是因為律法約束良民,卻縱容小人,不能因其行為有違律法,便一味否決。”


    高忱道:“此刻平城之亂,我們該如何應對?”


    高允道:“盛世治方,亂世治圓,叔季之世,方圓並用。此刻平城之內,暗流湧動,當采用方圓並用之法,一味依照聖人之言或者朝廷律法,隻會故步自封。”


    高忱道:“那我們具體該怎麽做?”


    高允搖頭道:“要想妥善處理平城之亂,便要行非常之法,但若行此法,定然要舍棄仁義道德,背負無盡罵名,麵對萬千針鋒。我無此魄力,更無此實力,而平城之內,僅有一人可做到。”


    高忱道:“您說的是崔司徒。”


    高允點頭。


    高忱道:“崔司徒早已得罪整個朝堂,此刻再行極端之法,惹得神怒人怨,後果不堪設想。”


    高允道:“我能做的,隻有他在臨死之際,以命相救。至於其他,有心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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