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派大弟子微微一愣,愕然道:“課業做到現在?顯明布置這麽多?其它人幹完了沒?”


    他一連串問了三個問題,幾乎沒有給左恆反應的時間。


    左恆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隻能解釋道,“我早上來遲了,所以課業多一些。”然後她指了指那條從兩儀場上蜿蜒開的道路,“清掃了整個遠山徑,其它人先前就已經迴去了。”


    “你掃完,夜裏頭下雪還是要堵起來的。”俊俏道士臉上是哭笑不得的神色,“他這是找個由頭罰你呢,怎麽就這麽老實給幹完了?”


    估計連布置下這項課業的黑衣青年本人也沒想到她會老老實實幹完


    “遲到不好。”左恆說,目光又迴到了那團火上,“這個火為什麽不能碰?”


    顯真原本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她的問題給帶偏了,“無根之火,豈是能隨隨便便碰的?”


    “無根之火?”


    這位玉衡派近年來最年輕可並非最見多識廣的大弟子沉吟一聲,不知該如何同她解釋,“這火是長老從太行深處帶迴來的,生長在石中,是石中火,幹脆就做了兩個石墩擺在偏殿之前,在夜間也好照明。”


    “像長明燭這種東西,我們是燃不起的,不然大殿門口的銅鶴這會也應該亮著。”他輕咳一聲,有些發窘,“一隅之地,資源畢竟有限,所以你們也沒法像大派那樣入門就領靈符飛劍一類,得以後自己想辦法弄才行。”


    左恆聽的似懂非懂,但有一件事卻是明白了——玉衡派很窮,比她還要窮。


    不管是多貴的蠟燭,總得是蠟燭吧。


    但她還是不明白為什麽話題會突然扯到什麽靈符飛劍上,難道沒有靈符飛劍,還當不了煉氣士不成?


    石中火將少女眼睛照的透亮,疑惑也被俊俏道士看在眼裏。


    他笑了笑,“不嫌棄就成。”


    人心總有偏頗,哪怕他是那種趨於無爭的好性格,說到底也是人,更是玉衡派下一任的掌門人。在從師門長輩那兒得知不少秘辛之後,哪怕極力去遺忘,還是受到了不少影響。


    比起姿勢上好的沈薔與白翊,顯然是來曆平平的左恆四人更值得親近一些。


    玉衡派招人固然要是資質第一位,但也不是不考慮其它。十年時間還很長,說不定就會有什麽變故。


    從掃雪這件事情來看,這位年紀近百的玉衡派大師兄覺得,左恆雖然不省心了點,但本質上還是一個算得上勤勉老實的好苗子。


    哪個門派不愛護好苗子呢?


    左恆不知道身邊站著的青年腦內已經轉過了好幾道彎,她對所謂的石中火仍然有些好奇。


    “這個石中火真的不能碰嗎?”她問。


    “誰和你說這是石中火呀?”有聲音突然發問。來人一雙桃花眼,長發隻紮到腦後鬆鬆挽了個髻。


    他雙手環臂,嘴角帶笑,居高臨下看著左恆,“不知道可不要胡說?”


    左恆估摸著應該也是門派裏的人,老老實實指了指站在她身旁的顯真,“是顯真師兄說的。”


    被點名的俊俏道士先是行了一禮,叫了一聲長老,然後才開口為自己辯解道:“長老不是說過這是你自太行山深處帶出嗎?”


    左恆也學著他的模樣行禮,跟著喊了一聲長老。


    “是啊,我是說過這玩意是我從太行深處帶來的。”桃花眼青年斜斜撇了他一眼,卻沒有半點要生氣的意思,反而看起來有點得意。


    “可是我幾時說過,這是石中火呀?”


    俊俏道士一愣,“可這火在石中,不是書上所載的石中火又是何物?”


    桃花眼青年笑著搖搖頭,更得意了,“你且細看。”


    左恆往旁邊挪了一挪,把空間讓給了這位師兄。


    俊俏道士半蹲下身子,仔細看了好一會,才不確定道:“......不是石中火,難道還能是空中火不成?”


    “怎麽不能是空中火?”桃花眼青年這樣反問,“空中火剛好被困在石中而已。你看這火雖在石中,可半點沒有粘到石頭,不在石中燃燒,又怎麽會是石中火?”


    被駁了個啞口無言的俊俏道士點點頭,坦然承認了自己的淺薄,“多謝長老指點,是我無知。”


    “也不怪你,畢竟現在好東西也越來越少了。”青年擺了擺手,目光又停到了一旁的左恆身上,又在她的劍上停留了一會兒。


    “新入門的?”他挑眉。


    左恆點頭,答了個是。


    “就是差點弄出青山境故障的那個。”俊俏道士彎了彎眸,“有點不省心,但是很老實,剛剛才把遠山徑全部清掃幹淨。”


    “掃遠山徑幹嘛?吃飽了撐著?”桃花眼青年也有些訝異。


    “顯明師弟罰的,她當真了。”俊俏道士老老實實迴答,卻見他突然板起了臉。


    “我問你,是不是你在青山境裏麵殺了狼之後又追著問那個少女問題,差點把我設定好的幻境弄崩潰的?你知道問了會有什麽後果嗎?幻境弄壞了會怎麽樣嗎?”


    青年一連串的問題直接把左恆弄懵了。


    她聽不懂,但不代表她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


    她這是……把人家東西搞壞了?而且還是個聽起來就很厲害的幻境。


    腰懸長劍的少女愣在原地,手腳發麻手足無措。


    拿銀子賠能解決問題嗎?


    “那個……能修嗎?”她憋了好久才開口小聲詢問,底氣略顯不足。


    如果要錢來修,她身上還有四千多兩銀子,可以賠錢。


    先前送了周遠一枚,托雲船上的渡人講她送來太行耗去兩枚,左恆身上還剩下三枚玉錢。


    不知道三枚玉錢夠不夠賠。如果賠不起,要其它什麽煉氣士的東西,那就隻好先欠著了。


    沒賺到錢就要先賠錢了,她有點難受。


    少女麵上無意顯露出的糾結與猶豫很顯然取悅了桃花眼青年。


    他哈哈大笑,拍了拍左恆的肩。


    “幹得不錯!”他誇讚道。


    “啊?”左恆茫然了。


    不是說她差點弄壞了人家東西要賠?


    “雖然差點弄壞,但你也算幫了個大忙,自然幹得不錯啊。”


    桃花眼青年對她的反應很滿意,又拍了拍她的肩。反應過來沒自己事了的左恆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白發少年提一盞燈,就站在遠山徑前。


    誰也沒注意到他是何時出現的。


    有冷淡聲音在空蕩無人的兩儀場上響起,飄忽而突兀。


    “入夜了,門規不得夜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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