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橫舟覺得左恆厲害,左恆卻覺得晏橫舟煩人。


    那天她扛著一截木頭去了晏橫舟的家裏頭,隻把那截枯木交給了他家候著的下人,在門口等著他把所謂的課本送過來。


    結果晏橫舟拿了書也就算了,非得要她自己翻開書跟著他念一遍。


    晏橫舟的字正中寓欹,端正漂亮,左恆一頁頁地翻,雖然看不懂上麵具體是什麽,但還是覺得賞心悅目——如果沒有晏橫舟在一旁念叨的話。


    讀書人都是這麽多話的嗎?之前李先生的話其實也不少,不過沒有晏橫舟那麽喋喋不休。


    記住劍靈說的話的左恆更加決定以後要離讀書人遠一些了——說不過,還得被念叨,和讀書人相處多浪費時間啊。


    左恆並沒有告訴晏橫舟自己的家在什麽地方,但幾天後她早起拿著樹枝練劍,迴過神就看見一旁托著腮的晏橫舟之後,才發現他之前說的“沒有去你家”找你不假,再一次見證了小讀書郎直覺的可怕。


    這段時間裏連小鎮上她知道的最後一批煉氣士也走了,女郎紅纓還特地來告過別,說日後有機會去洛邑的話一定要去軍中找她。


    不過這迴左恆沒有去送,隻是應下了她的邀約,承諾日後有機會到洛邑的話一定會去拜訪。


    原本山雨欲來暗潮翻湧的歧縣在短短的波瀾之後又迅速平靜了下來,隻是和外頭的往來突然多了不少,諸如塗縣和其它幾個縣的生意人也有不少舉家搬了過來,哪怕有先前的那一場地動中不少人家的房子都塌了小半邊也沒有半點頹廢的景象,該修繕的修繕,領銀錢的領銀錢,一切都是欣欣向榮的氣象。


    左恆就在這樣的平靜裏頭平靜地練著她的劍,偶爾也會借著上山采藥的工夫陪藥材鋪子裏的老人聊會天,大半時候都是老人在說,左恆安靜聽著。


    鐵匠鋪子倒塌了個徹底,所以她心心念念的鐵劍還要等很久,不過左恆找到了鍛煉的新方法。


    她問鐵匠鋪那邊要了些小的鐵塊綁在腿上,又往胳膊上也綁了兩塊。這樣動作起來雖然沉重,可習慣之後卸下動作總是會更穩當,速度也更快。


    總之,左恆在努力地變強。


    所以對於來打擾的晏橫舟,她一開始態度就是硬邦邦的,甚至是直接無視他繼續練,想著他覺得無聊了就會走人。


    她練了一早上,晏橫舟也看了一早上。


    “你還不走啊。”左恆有些吃驚。


    “我來教你念書。”晏橫舟還是那副穩重的小大人模樣,“溫故而知新,我覺得你肯定沒有照我說的那樣反複讀,所以過來看著你讀。”


    晏橫舟要左恆每天都要花三個時辰讀書。


    可是一天總共也就十二個時辰,左恆忙著變強,根本辦不到他說的那樣刻苦,也隻有會在累的時候稍微翻一會。


    她隻是想認字,再多一些,能說幾句很漂亮的句子,晏橫舟讓她的刻苦法是讀書人的刻苦法,左恆卻隻是想做個念過書的人,肚子裏麵有點墨水,出去不會被別人說目不識丁就夠了。


    所以麵對晏橫舟的督促,她十分坦蕩,甚至都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我隻要認得字就夠了,我不讀書啊。”


    晏橫舟沒反應過來她說的不讀書的意思,訝然,“可是你不讀書又怎麽會認得字?”


    左恆搖頭,把手上的枯枝丟到一旁,舒展舒展了筋骨,答道:“認字和讀書不是一樣的事情,我隻要識字就行了,不是當你和李先生這樣讀書人。”


    晏橫舟雖然年紀很小,可左恆覺得他比自己酒樓上見到的那些還像讀書人。


    “所以就算你看著我,我還是會幹我自己的事情。”她補充道,“有看我的這會子工夫,你還不如讀更多的書。”


    她是真的覺得晏橫舟在這兒幹等著她是浪費時間。


    “那你以後遇到了事情怎麽辦?”第一次聽說認字和讀書不一樣的晏橫舟有些傻眼,又不願意就這樣放棄,“凡是都要講道理的,聖人說曉之以理,如果你不讀書,你就說不過別人的道理啊。”


    “我為什麽一定要讓別人按照我的道理呢?”左恆說,“如果是我做錯了,那就道歉,如果我是對的,對方既然不講理,那我和他講道理他就會聽嗎?”


    她接著道:“既然我是對的,對方不講理,我就直接動手就好了,拳頭底下的道理才硬哩。”


    晏橫舟臉色漲紅,莫名有些生氣:“這不對。”


    “這不對!”他又重複了一遍,“要以德來服人,而不是用拳頭。”


    左恆抬眼,不知道為什麽對方會這麽激動,“可是你說的是如果不讀書,就說不過別人的道理,世界上總有讀書更厲害的人,難道我都能說過他們嗎?”


    她頓了頓,理清自己的思緒後又繼續道:“你也說了是遇到事情,如果我是對的,別人不能承認這一點,我說了他就能承認嗎?或者我和他說道理,他就是我說的那種讀書更多的人,我說不過他,不能服他,那麽就能說明我是錯的嗎?”


    “我不是這樣意思。”晏橫舟解釋,不明白左恆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他解釋不通的歪理,“但是像你這樣用拳頭肯定是不對的。”


    至於具體怎麽個不對法,從小學著禮義仁智信那一套的小少年說不出來。


    “總之,你這樣的道理肯定是不對的。”因為方才的爭辯,晏橫舟的臉還是有些紅。


    他想了想,對著左恆大聲道:“雖然我現在沒有辦法告訴你為什麽不對,但是我以後一定能解釋通的,所以你以後不能這麽直接就打人。”


    晏橫舟又想起來被左恆揪著衣襟的事情,“我以後會監督你的。”


    “那我連你一塊打呢?”左恆問道,雖然並她沒有這樣的打算。


    晏橫舟瞪大了眼:“我們不是朋友嗎?”


    左恆很想問問他,為什麽是朋友就不能一塊兒打。


    就像晏橫舟覺得左恆說不通一樣,在有些地方,左恆也覺得晏橫舟相當說不通。


    兩個人左恆新弄好的簡陋院子裏頭大眼瞪小眼,誰也不肯服氣。


    在旁邊看了很久的人終於忍不住笑了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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