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十七緩緩的迴頭,透過稀稀拉拉的人牆,就看到了一個雍容的貴夫人站在那裏。


    披著銀灰色的貂皮鬥篷。


    一張白皙的臉上,肉有些鬆弛。


    看得出已經是人到中年。


    衝著顏十七,微微點頭笑著攖。


    顏十七福身行禮,「夫人安!」


    婦人走上前來,笑道:「難怪帝師夫人一口一個楊府不懂禮數,原來,她的外孫女是如此的的知書達理啊!償」


    「夫人謬讚了!不知夫人是哪個府上的?」顏十七客套道。


    婦人身邊的嬤嬤道:「我家夫人是定國公府上的!」


    「呀!」顏十七一驚,「可是定國公夫人?」


    這兩天剛提到了兩公兩侯,沒想到這麽快就見到了定國公府的人。


    緣分的巧合,還真是令人不免唏噓啊!


    婦人點點頭。


    顏十七再次福身行禮,「顏如槿見過國公夫人!」


    定國公夫人溫和的笑,虛扶了一下,「你這丫頭,不用這麽多禮數。」


    顏十七道:「夫人是路過嗎?是不是因為人群堵塞了巷子,所以,貴府的馬車受堵了?果真如此,那就是罪過了。」


    定國公夫人細細打量著顏十七,道:「就算有罪過,也不是你的!我也是來拜訪楊老夫人的!齊嬤嬤,還不遞帖子去?」


    她身邊的嬤嬤立即往楊府的門房走去。


    定國公夫人則徑直走向高老太太,「老夫人,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啊!」


    高老太太收起唾沫星子,一下子從凳子上彈跳起身,有些不確定的問:「你是------」


    定國公夫人笑,「一別十數年,我也已經老的,老夫人都認不出了嗎?」


    高老太太試探著問:「你是塵兒他娘?」


    定國公夫人點點頭,「老夫人還記得塵兒呢!那時候我們國公爺還是世子,經常帶著塵兒出入帝師府呢!」


    高老太太也已經完全反應過來,忙不迭的要行禮。


    定國公夫人一把拖住,「老夫人可別這樣!我是晚輩,受了老夫人的禮,可是要折壽的。」


    高老太太道:「你婆婆可還好?」


    定國公夫人麵露戚然,「已經西去了!」


    高老太太嘆氣,「歲月不饒人啊!」


    同齡人去世,總是會不由自主的感傷的。


    顏十七連忙上去挽住高老太太的胳膊,「外祖母的一頭青絲,連歲月都無能為力呢!」


    定國公夫人笑,「老夫人好福氣,有一個如此貼心的外孫女。」


    齊嬤嬤迴轉,「門房已經進去通報了。」


    高老太太詫異道:「國公夫人也是來拜訪楊府的?」


    定國公夫人笑笑,「是啊!我婆婆當年跟楊老夫人可是手帕交,所以,特來看望一下。」


    高老太太衝著楊府的大門翻了個白眼,「這家的門檻高著呢!怕是不好進啊!」


    顏十七道:「外祖母放心!咱們跟著定國公夫人,一定能進得去。」


    定國公夫人搖頭笑,「那可不一定喲!定國公府可沒有衛國公府那樣的威風。」


    顏十七正尷尬著,不知道如何接話,突然有轎子停在了楊府門口。


    從轎子裏走下了一個蓄著短須的男子。


    中等個子,微微發福。


    看到這麽多年,眉頭就打結了起來。


    待看到定國公夫人的時候,錯愕了一下,趕忙走了過來,抱拳行禮道:「下官見過國公夫人!」


    定國公夫人不冷不熱的道:「楊大人這是從宮裏迴來嗎?」


    顏十七眨巴了下眼睛,原來此人就是工部侍郎楊業興啊!


    她總覺得四大世家的後人,這個頭銜更有光環。


    楊業興點頭稱是。


    國公夫人道:「你這迴來的正好,我與帝師夫人想來拜訪一下你母親,卻不得其門而入,算是怎麽迴事?就算老夫人病著,不能見人,我們來拜訪,也不該被拒之門外吧?」


    高老太太冷哼,「還四大世家之後呢!一點兒規矩都不懂。」


    楊業興黑著臉,又跟高老太太見了禮。


    高老太太直接不屑一顧。


    楊業興就抱拳站在那兒,無比的尷尬。


    顏十七福身行禮,「民女顏如槿見過楊大人!」


    楊業興這才收手,站直了身體,「你就是顏家的十七小姐啊!」


    高老太太黑麵,「槿兒是我們高家的表小姐!」


    剛從尷尬中爬出來的楊業興就又掉落了迴去。


    定國公夫人道:「楊大人這是也打算讓我們站在胡同裏說話嗎?」


    高老太太道:「沒事!他老楊家不怕丟人,咱們怕什麽?」


    楊業興沒出口的話就又被噎了迴去,隻得弓腰做了個請的動作,「兩位夫人請!」


    定國公夫人退後一步,「老夫人先請!」


    高老太太語氣就軟了下來,客套道:「你是一品夫人,你先請!」


    定國公夫人笑,「一品夫人也得敬老不是?」


    高老太太二話不說,抬腳就往台階上邁。


    顏十七連忙上去扶住。


    麵上卻是憋著笑,她這外祖母,客氣一次,算是已經到了極限。再來第二次,就隻有當仁不讓了。


    楊業興從旁擦著冷汗,看著倆夫人氣昂昂的走在前麵,竟是生出無力感。


    關鍵是在他們身後,僕婦們捧著各種的禮品,完全可以用浩浩蕩蕩來形容。


    這樣的陣勢,落在外麵那幫圍觀的人眼裏,他們老楊家還要不要臉麵了?


    他們楊家將來探視楊老夫人的兩位故人擋在了外麵,算是幾個意思?


    無論是帝師之家,還是定國公府,會有求到他工部一個小小侍郎的時候嗎?


    是他要反過來相求吧!


    人家隻為交情而來,楊府卻將人拒之門外,這要是傳將出去,他四大世家後人的臉該往哪裏擱?


    楊業興想著,不自覺的,心裏就對他家裏那位賢內助生出了怨恨。


    所以,一抬頭,看到楊杜氏急匆匆趕來垂花門的時候,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你都做了什麽?我把楊家內宅交給你,你就是這樣子給我打理的?」


    楊杜氏頂著滿臉的白粉,卻仍然掩不住麵色的晦暗。


    笑容更是牽強,「老爺怎麽這麽早就迴來了?不是說今兒中午同僚請客的嘛!」


    楊業興的臉立馬變成了菜色,「你做的好事,還問我為何突然迴來?定國公夫人和帝師夫人在此,你眼睛瞎嗎?」


    被點名的定國公夫人和高老太太隻是眼睛望著前方,就算是突然多出了個人,也仿佛視而不見。


    顏十七就抬頭看天。


    天很藍,還飄著幾朵白雲。


    然後,便無聊的數起了雲朵。


    人家夫妻之間的官司帳,外人還真就不好摻和。


    楊業興是真的生氣了,還是假生氣,目前還無從判斷。


    畢竟,做樣子也是可以的,至少可以挽迴點兒人心。


    可惜,高老太太是沒有半點兒同情心付出的。


    早前就對這位楊杜氏沒有好感,通過今日之事,就幹脆把她打入不能睜眼看的一類了。


    至於,定國公夫人,完全是在看高老太太的臉色。


    楊杜氏被楊業興這麽一吼,這才上前行禮,「見過兩位夫人!我這正想著親自迎出來呢!沒想到兩位夫人已經隨著我家老爺進府了。」


    高老太太嗬嗬笑,「從我老太婆遞帖子進府,少說也有半個時辰了。楊夫人這是睡過頭了,一直沒起榻嗎?」


    楊杜氏努力擠出一絲笑,「都怪那門房,沒有交代清楚。我這還以為帝師夫人隻是送了帖子來呢!哪想到竟是人親自來了。那門房,也是該發賣了。這害的我在帝師夫人麵前失了多大的禮數啊!」


    高老太太冷哼,「你的確是失禮!但我老婆子對於別家的媳婦扶不上牆,也懶得搭理。廢話少說!楊老夫人住在何處,派人帶路吧!」


    「這------」楊杜氏看了楊業興一眼,「我們家老太太有些不舒服,交代了不想見客的!」


    高老太太扭頭看向楊業興,道:「你家老太太不舒服,你可知道?請太醫來瞧了嗎?診斷了什麽病?開的什麽藥?多長時間能好?」


    一連串的問話,如同連環箭般衝著楊業興射來,隻擊的他千瘡百孔,目瞪口呆。


    他不是個善於撒謊的人,麵對著高老太太不按常理的問話,一時間真就無從迴答。


    隻能惡狠狠的瞪著楊杜氏。


    楊杜氏牽強的笑笑,「已經派人去請大夫了!」


    高老太太就又轉向定國公夫人,「我這許久沒迴京城了,竟是不知京城的風氣如此不濟了呢!我老婆子雖然沒有讀過書,卻也知道孝道大於天的道理。如今,楊老夫人病著。她的好兒子卻跑出去跟同僚吃飯,是幾個意思?」


    「這------」定國公夫人麵露古怪。


    高老太太繼續頓足,「此事,我迴去後,定要問問我們家老頭子。他教出來的皇上就這麽慣著自己的臣子嗎?難道父母病了,不該在家裏侍疾的嗎?還是皇上對臣子要求太嚴苛了?」


    楊業興被這一頓搶白,整個人麵黑如鍋底了,吞吞吐吐的道:「這個------實在不知------昨晚前去請安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呢!怎麽迴事?」


    最後的問話,明顯的是衝著楊杜氏去的,帶著很是兇惡的語氣。


    楊杜氏手絞著帕子,好好的一方帕子,都快被擰出水來了。「婆母是今早才發現感染了風寒的!」


    高老太太涼涼的笑,「那可真是巧啊!對不對啊,國公夫人?」


    定國公夫人憋笑憋的難受,點點頭,「老夫人所言極是啊!可是進宮請太醫了?下麵的大夫,水平總歸是差了點兒。不如,就拿我的帖子進宮吧!」


    「不用了!不用了!」楊杜氏連忙擺手,「隻是偶爾咳嗽兩聲,聽著也不是太重。」


    她可不傻!


    這幫人前腳剛進府,後腳就派人去請太醫,落在外人的眼中,指不定怎麽編排楊府呢!


    高老太太跺腳,「這到底是個什麽情況啊?一會兒病重的不能見客,一會兒又不是太重。楊大人,你們家老太太這病,是從嘴上長的不成?」


    楊杜氏眼睛啐了毒般的看向高老太太,「我們楊府的事情,還輪不到帝師夫人來管吧?帝師是要仗著皇上的勢欺負人嗎?」


    「閉嘴!」楊業興失去耐性的大吼,「你瞎唧唧什麽人?帝師夫人關心一下母親,怎麽就成了摻和你的家務事了?依我看,你這樣子拎不清,這中饋也趁早別管了。讓母親好好教教你吧!」


    「老爺!」楊杜氏突然換了一副麵孔,悲戚道,「妾身為你生兒育女,哪裏對不起你?你要剝奪我的中饋?我哪裏做錯了?風寒雖然不是什麽重病,但卻是可以過人的。兩位夫人都是金貴之人,若是因為探視老太太而染上了風寒,咱們府上能擔當的起嗎?」


    顏十七的眼睛就有些不夠用了,這人怎麽可以有這麽多副麵孔?一會兒強勢,一會兒又示弱。一會兒冷臉,一會兒熱淚。這樣的道行,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對付的了的啊!


    楊業興一看就是個沒心眼的,從憨直的性子來看,平時還不知道被楊杜氏賣了多少次了。


    而且,就算是賣了,怕是還顛顛的為她數錢呢!


    有這樣的父親和繼母,那楊大小姐能掙紮著活到現在,也本身就是個奇蹟了。


    她從來都沒有想到,四大世家的楊家發展到現在,已經如同笑話一樣存在了。


    果然,楊杜氏這一番梨花帶雨後,楊業興的火氣就被硬生生的澆滅了。


    高老太太剛想發作,卻被顏十七一把拉住了。


    顏十七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然後前走兩步,福身行禮,「見過楊夫人!」


    楊杜氏一愕,「你就是顏十七?」


    顏十七盈盈笑,「是!今日打擾了!我們倒也不是非見楊老夫人不可。隻是我外祖母跟楊老夫人曾是故交。這許久不見,甚是想念。都有些夜不能寐了。楊夫人如此的賢惠,可否安排一下,讓我外祖母在楊老夫人的院外說說話呢?」


    高老太太連忙附和,「我外孫女說的對!隔著院子說話,總不至於被染上吧?」


    定國公夫人道:「我婆婆昨夜也託夢給我,讓我來看看她為姑娘時的手帕交。如今,人見不上,聽聽聲音也是好的。」


    楊杜氏的眼淚就被硬生生的逼了迴去,一臉的僵硬,道:「既是如此,那就------」


    高老太太道:「你這樣子推三阻四究竟是什麽意思?莫不是楊老夫人被你囚禁了不成?」


    楊杜氏冷麵,「帝師夫人請慎言!」


    高老太太仰天長嘆,「跟這樣的人,真是跟對著牛彈琴差不多。楊大人,你倒是放句屁話啊!我老婆就算今日迴去感染了風寒,也斷不會賴到你們楊府頭上。這樣子說,放心了吧?」


    楊業興的臉就瞬間漲的通紅,一抬手,「兩位夫人請!」


    楊杜氏直到人走遠了,才緩過一口氣來。


    居然拿對牛彈琴來說她!


    她認為這不是她的錯,而是那高老太太沒讀過書,缺教養。


    顏十七不知道,侍郎府的占地是不是都是一個規製。觀這楊侍郎府,跟顏家中路的房子差不多。


    隻是,顏家東西兩路的房子是後來擴建的,所以,也就構成了尚書府的建製。


    也或者隻是巧合,皇上對官員的住宅並沒有限製。


    會出現雷同,極有可能就是京城的房子都建的差不多。


    顏十七正有一眼沒一眼的觀察著四周的景致,一個不察,就冷不丁的被人推了一下。


    隻聽撲通一聲,隨後傳來了「哎呦」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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