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安帝笑了笑,說:「小渡年紀尚小,但勇敢果斷,有膽量有底氣,也有事事都要爭第一的野心,並且有同齡孩子難見的細膩心思。他和他的父親是不一樣的。」


    沈鵲白說:「聽說小皇孫常在您膝下侍奉,您覺得他好,也是您教育得當的緣故。」


    景安帝沒有說話,突然舉起弓,搭箭拉弦,精準地射中了側方林間的一隻野兔。一個天武衛出列去撿獵物,景安帝放平弓,說:「信王貪汙賑銀一案已經結案,但此間的事情還沒了。」


    「信王在宣都賦閑十幾年,沒道理冒險貪汙這一筆救命錢。殿下和宣翊衛還沒到,信王府先一步燒了起來,信王既然有心要逃過罪責,應當不會特意躲迴王府自戕,所以縱火的另有其人,且與此案相關。」沈鵲白突然「籲」了一聲,和景安帝離得更近了些,他說,「或許信王貪汙本就是受了他人蠱惑。」


    景安帝應了一聲,說:「能蠱惑他的人屈指可數,你可有數?」


    沈鵲白說摩挲著弓,說:「若是單論賑銀一案,我不敢妄言,但我私以為此案和當初朝天城之事或許也有關聯。先是謠傳天罰,後有皇室之人貪汙賑銀,若非陛下雷霆手段處決信王,難民恐被有心之人唆使利用,誤會朝廷和陛下。」


    景安帝說:「瑛王已經死了,我親自送他上的路,不會有錯。」


    他氣力不耐,語氣虛浮,聽起來慢悠悠的,很難聽出天子的威勢。沈鵲白不知為何看向他,那目光有些怔忪,又像小孩般純真的疑惑,少頃,迴道:「『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的確如此,但快二十年了,對瑛王有此衷心且有膽量、有能力弄出這些是非的人可太少了。」景安帝說,「幾乎不用猜。」


    沈鵲白指腹勾住弦,輕輕撥了一下。


    前方便是密林深處,景安帝望著那獸口一般的林子,說:「我允許這些臭蟲多活十幾年,卻不允許他們再繼續活下去,來日若阿行狠不了這個心,那就由你來下這個手。」


    沈鵲白一頓,玩笑般地說:「陛下待我好苛刻。」


    「我也不願意,但是你既然迴了宣都,便應當清楚往後幾年、幾十年,需要你下狠心的事情會有太多太多。」景安帝再度拉弓,瞄準林中一棵樹身,沉聲道,「既然迴來了,就不要讓我失望。」


    說罷,箭矢疾出,猛地釘入樹身。鳥群散,枝葉顫,短劍擲出,挾熱風削向景安帝的脖頸。


    天武衛驚聲,拔刀聚攏而來,景安帝端坐,不動如山。


    眼前銀光撕扯,沈鵲白拔出藏於弓囊中的遮山擋下短劍,擋在景安帝身前,冷聲道:「護駕。」


    *


    作者有話要說:


    第56章 舊恨


    厲風猛襲, 林中驚鳥。


    短劍被薔勁臂力擋迴空中,灰影從空中掠出,一隻素手精準地握住劍柄,腳尖點地, 毫不猶豫地朝沈鵲白攻去。她腰間的三枚圓蟬小幣在沈鵲白眼中掠過暗影, 沈鵲白目光陰戾, 揮刀擋下這一擊, 瞬間反守為攻。


    林中竄出道道黑影,均是灰袍黑紗,從四麵八方不約而同地朝景安帝發難。沈飛恆神色嚴肅,利喝一聲,一半天武衛迎敵, 留一半駕馬散開,將景安帝圍在中間。


    刀光劍影, 女子招招狠辣, 最後一劍橫削沈鵲白的太陽穴。沈鵲白後仰躲避, 右手在馬背上一點, 借力仰身而起, 一腳踹向女子腹部。


    女子後退數十步, 猛一跺腳,強行止住步伐, 看向沈鵲白的目光複雜無比, 「你竟然要救這個狗皇帝!」


    沈鵲白挽了個刀花, 說:「我為人臣, 自然要護駕。」


    「天下誰都可以救他, 就你不可以。」女子的目光變得怨憤, 「你認賊作父, 要天打雷劈!」


    沈飛恆緊繃的太陽穴猛地鼓動,被這句話猛烈衝擊:認賊作父?這和他父親有什麽關係,難道說沈鵲白不是父親親生!可、可即便如此,這和陛下又有什麽關聯?


    「哪怕我當真認賊作父,這也認了十多年了,怎麽老天還沒劈我?」沈鵲白好奇地望了望天,「是睡著了嗎?」


    女子冷笑,「我就知道,血緣這東西……」她的目光掠過沈鵲白,落到景安帝臉上,滿是憎惡和仇恨,「你和你父親,當真是一路貨色。」


    「我覺得這話說得不對,畢竟,」沈鵲白向前俯身,那是個比較悠閑自在的姿勢,好似並未將這位虛簷商家的殺手放在眼中。他毫無感情地看著女子,莞爾,精俏的五官登時變得詭艷起來,「您,和我娘可是丁點兒都不像呢。」


    景安帝握著韁繩的手微微一頓,眼中那團複雜的雲瞬間散開,隻留下無法言語的嘆息。


    「你果然知道。」商夏言說,「是什麽時候?」


    「記不清了。」沈鵲白直起腰身,「大概十歲的時候。」


    說罷他將遮山平放在身前,拉弓搭箭,大剌剌地瞄準商夏言身後的密林。箭矢出,樹葉簌簌落地,躲在樹枝中的殺手應聲倒地。


    商夏言無動於衷,盯著他,「很了不起嘛。」


    「慚愧,我能有今天,您也有功勞。」沈鵲白語氣很輕,有種自然的親昵,「畢竟這些年來,若非我做夢都想把你們千刀萬剮,我說不得還活不到今日呢。」


    商夏言諷笑:「不過是一個老奴僕,也值得你如此在意。」


    「在意,我很在意。」沈鵲白摩挲刀柄,「我這個人不信血緣,是真正的六親不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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