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雕蟲小技,討個氣氛罷了。」小提琴手猶豫片刻,「先生請等一下。」


    她說罷,去窗邊放下琴,又在琴盒裏翻動一會兒,拿著兩張票走了迴來。


    「今晚附近的香江公園有一場小提琴演出,演奏家很優秀。」她把兩張票放到桌邊,「兩位先生要是感興趣,吃完飯後,可以去香江邊散步,順便聽一聽。」


    「好。謝謝。」聞人珄笑著說。


    小提琴手朝二人欠了欠身,拿起小提琴離開了包廂。


    門被輕輕叩上,現在,包廂裏隻剩下聞人珄和張錯。


    聞人珄隨手拿起桌上的票,緩慢搓撚,兩張紙發出細小的摩擦聲,他把票揣進兜裏:「唔......這迴你沒吃醋?」


    對麵的張錯麵兒上沒有多餘反應,但聞人珄眼尖地看到,他喉結動了下,咽了口水。


    聞人珄打趣成功,同時也確定——張錯真的沒生氣。他急赤白臉,對張錯犯兇耍狠,張錯一點也沒生氣。丁點兒沒怨他。


    這樣的人——


    饒是聞人珄再防備多疑,事情如何撲朔迷離,張錯又是怎樣離譜的身份,聞人珄都打心眼裏覺得——這樣的人,絕不會害他。


    這個想法,一直以來從未改變。


    見張錯被打趣得快要把頭埋去桌子底下,聞人珄不作多想,下意識竟哄了一嘴:「她們嘴裏的『先生』,和你叫的『先生』不一樣。」


    聞人珄:「我分得清。」


    這一瞬間,張錯感覺胸腔裏猛地躥出一股酸氣,在撒潑一般橫衝直撞,七上八下,恨不得撕裂胸口那薄薄一層皮肉。


    ——從張錯找過來,這是聞人珄第一次明著承認,他是「先生」。


    張錯眨一下眼睛,感覺眼梢有點疼,像被粗糙的砂紙輕微剌過。心頭那滋味很粗重,又異常細膩。


    他喃喃低念——他一生最為珍貴的字眼:「先生......」


    「嗯。」聞人珄的目光直視張錯,帶著說不清的意味,「所以......張錯,你還是什麽都不想和我說嗎?」


    潛台詞再明顯不過——我是你的「先生」,我信你。你願意說實話嗎?


    張錯手上的叉子沒拿穩,一聲脆響掉到桌麵。他指尖輕顫,手很快收到桌子下頭。


    聞人珄嘆了口氣:「好。你不先說,那我先說。」


    「首先,跟蹤我們的人是警局的孟隊長。」聞人珄特意加重了「人」這個字,「他是我朋友,也是我姐夫。」


    聞人珄:「他很擔心我。所以,他今天隻是以私人身份在跟蹤我們。他在查我,順便也查了你。當然,他什麽也不可能查到。」


    「張錯,我想知道。」聞人珄很慎重地問,「他這樣跟著我,會有危險嗎?」


    張錯看了眼樓下停的黑色車子,停頓半晌,終於說:「他不生、事端,就安全。」


    聞人珄心底一黯,掰不清幾分沉重幾分。


    「好。那第二點。」聞人珄繼續說,「剛才車上的話,我再問一遍。」


    「我們會有危險嗎?」聞人珄的語氣不緊不慢,聽起來很有耐性,「你到底知道多少?」


    聞人珄:「我想了想,覺得還是要把話和你說清楚。」


    「你去過霽月酒店了吧?」聞人珄問。


    張錯的神情有一瞬動容,聞人珄觀察得很清楚。


    「嗯。」張錯說,「我去過。」


    張錯:「我答應過,會幫你查。」


    「對。」聞人珄順著他的話問,「那你為什麽不和我說?你去霽月酒店,發現了什麽嗎?」


    張錯這次不迴話了,他怔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麽,最後搖了下頭。


    「搖頭是什麽意思?」聞人珄大腦轉得飛快,「是什麽都沒發現,還是......不願意告訴我?」


    「是我不該知道......」聞人珄眼底有精光掠過,「還是不到我知道的時候?」


    張錯放在大腿上的手攥起拳頭,他後背僵了。——這人太聰明了。從始至終。


    從聞人珄的角度,他看出張錯有些應付不來,於是聞人珄不再追問,他沉默地杵在對麵,在等。


    最後,他等來了張錯輕描淡寫的一句。說來輕描淡寫,實則負重千鈞——


    張錯說:「我不會讓你、有危險的。」


    聞人珄太久沒接上話。


    久到他需要從兜裏掏出一根煙。


    聞人珄並沒有把煙點燃,他隻是將煙放進嘴裏含了一會兒,就一小會兒,他又把煙扔進菸灰缸裏。


    「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麽。」聞人珄沉聲說,「但是張錯,你一定明白我的態度。」


    聞人珄:「我跟你攤牌,是因為我不想再防備你了。」


    「防備你讓我很不舒服。我想讓你知道,我相信你。哪怕這一切都很荒唐,哪怕你一直在刻意隱瞞我。」


    聞人珄短暫地笑了下:「當現實要求我拋棄理智,那我的唯一選擇就是信任你。這是我的誠意。」


    「如果那些東西是衝著我來的,那麽比起被你蒙在鼓裏,被你承諾保護,我認為更好的方式,是你告訴我,我配合你。」


    聞人珄聳聳肩:「我不知道你怎麽定義上輩子的我,但這輩子的我不是個衝動找死的人。」


    聞人珄:「我很擅長掂量自己的能耐,所以會聽你的話。」


    張錯愣了愣,有一抹茫然在他臉上一閃而過。隻有頃刻間,但他太過恍惚,就像隻迷路的小鹿,找不到方向,甚至有些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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