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三日,沙州大營裏靜悄悄,所有人都在等宮裏的消息。一旦與狄丘和談成功,簽訂和約,這場戰事便能停息。


    定天城被破,已經傳遍天下,都知道神武將軍立下了頭功,知曉實情的人無不深深震驚!民間更是傳得沸沸揚揚,認為周宏是神靈轉世,所以文武全能,老天爺派他來拯救大赫。


    原先參與百國聯盟的國家,紛紛暗地裏派使者進京,帶去重禮,向大赫示好。甚至並未援助狄丘,隻是參加了百國合宴的小國,也忙不迭地派來使者,進獻禮物,生怕大赫記恨報複。


    關於白龍現世的消息,也傳得神秘莫測。有人認為這是大赫弄出的道術,故弄玄虛,迷惑了狄丘大軍;有人認為這隻是大赫的宣揚而已,純屬無稽之談。


    倒是狄丘,毫無動靜。並未派使者來和談,似乎仍不死心。


    已經沒了百國聯盟,僅僅憑狄丘的一己之力,即使有萬戶無量倉,也不可能吞下大赫。狄丘這次損失慘重,定天城又被摧毀,沒個十年八年不可能恢複元氣。而且,狄丘在各國間聲望盡失,外交上極其被動,幾年甚至十幾年內很難扭轉局麵。


    三日來,京城的氣氛緊的很!


    尤其是皇宮,進出的人陡然增多數倍,有些勢力的太監、宮女,無不睜大眼、豎起耳朵,從皇帝嘴裏出去的每句話,甚至一個表情、眼神,都被人反複揣測分析,再悄悄傳出去……


    局勢撲朔迷離,暗流洶湧,各色人馬日夜奔忙不息,各大宗門、千年世家的暗線紛紛出動,力求打探出最新的消息,好讓自己能贏得先機。


    又過去兩日,慕容勝終於等來了聖旨:從俘虜中選出一萬個身強體健的,押往京城,午門獻俘。其餘的貶為奴隸,在軍中服苦役。宣慕容勝、周宏迴京,接受封賞。


    慕容勝與周宏立即帶著一眾親隨,快馬加鞭趕往京城。


    周天剛押送著一萬個俘虜,走在後麵。


    周宏心中,卻泛起莫名的滋味,並不想去見皇帝!


    緣滅禪杖、白龍,都是從皇帝手中搶來的。現在戰事停息,至少五六年內不會有大戰,這兩樣寶物,皇帝不便開口要,自己若識相,應該主動交出去。


    周宏深深皺起眉。現在樹敵那麽多,若都交出去,戰力將飛速下降。更關鍵的,緣滅禪杖裏的器靈已經知曉我有《緣起經》,這個器靈狡詐陰險,心中隻有自己,極度自私。若把他交給皇帝,我與他之間的契約便自動解除,他必然覺得到了皇帝手中便難以脫身,萬一把《緣起經》的事說出去,我便有了天大的麻煩!


    尤其是白龍,交出去等於出賣朋友,這種事自己萬萬做不出來。就算刀架在了脖子上,也不能違背自己的良心。


    這兩件寶物,於情於理,都不能交出去。


    雖然是迴京城接受封賞,心中卻高興不起來,反而隱隱感到焦慮不安。


    行了五日,終於迴到京城。


    周宏帶著慕容勝一行人直接找到了恭親王,幾人見麵萬分高興。恭親王立即派人通稟禮部,不一會,禮部尚書程玉林前來迎接,笑容滿麵,帶著眾人朝皇宮行去。


    遠遠地,便望見皇帝率領文武百官,儀仗隆重,親自在宮門口迎接。


    眾人受寵若驚,到跟前趕緊跪下來叩拜。


    大殿裏,文武百官分兩排站定,皇帝對二人大加讚賞。封周宏為一等侯,賜良田千畝、宅院一座,連同安定王、孫金木等五人,也受了封賞;賞賜慕容勝白銀百萬兩,犒賞三軍。


    待一幹封賞結束,皇帝遣退眾人,唯獨留下周宏一人。


    皇帝在金色龍椅上正襟危坐,縮著目光,麵如古井,波瀾不起。


    大殿裏頓時靜悄悄。


    饒是周宏見過無數風雨,已經曆練出一副皮囊身骨,似一個老江湖,也不禁心裏發虛,不由渾身繃緊。


    自己與皇帝的賬,總要清算。


    該來的,終究會來。


    “你立下諸多不世功勞,我賞無可賞。明月郡主大你三歲,都說女大三抱金磚,把明月郡主許配給你,如何?”皇帝突然開口,兩道目光直直盯來,語氣生硬得很,平淡無波。


    這種語氣,這話的味道,落入周宏耳間心間,繃緊的身軀不由微微一顫。怎麽都料不到,皇帝竟會想出這個主意。


    自古以來,從未有過把公主嫁給臣子做小妾的!


    皇帝的意思,在外人看來定會覺得不可思議,但周宏心知肚明。


    周宏心中無比的敞亮!


    白龍、緣滅禪杖,都是鎮國之寶,事關社稷安危,曆朝曆代隻有皇族才能擁有,皇帝怎麽能放心、怎麽能安心擱在我的手中。就算給了我,我也必須是皇族的人!而且我現在享譽天下,功高震主,已經讓皇帝起了戒心,隻有納入皇族,納入他的麾下,他才能踏實。


    除了白龍與緣滅禪杖,皇帝還想要我,否則他不放心。


    這是一筆交易,一種合作,更像一個投名狀。


    皇帝的用意如此明顯,若不答應——


    心底突然湧出莫名的沉重,似一座大山壓上心頭。


    必須當機立斷!


    “稟聖上,臣已有妻室。明月郡主身份高貴,若下嫁,隻能做妾室,有辱皇族的身份。臣不敢高攀,並無非分之想,請聖上體諒,請聖上恕罪。”


    這話一出口,周宏知道,與皇帝之間的裂痕再也無法修補,再也沒有迴頭路可走。哪怕明天又迴來答應了,也於事無補。


    沉默。


    大殿裏靜悄悄。


    那抹沉重感一直壓在心頭,似喘不過氣。剛才的一席話,拒絕得如此徹底,自己戍衛邊疆的功勞再大,也被一筆勾銷,蕩然無存。從此與皇帝結下了冤,甚至是仇。腦中霎時冒出一句話:伴君如伴虎!


    “嗯。”重重的一聲,如水麵的波紋,在大殿裏迴蕩。皇帝微微蹙起眉,雙目緊緊盯著周宏,一動不動,似尊雕像。


    周宏依舊躬著身,麵色平靜如水,看不出絲毫波瀾。


    時間仿佛凝固。


    “好。”語氣平緩,似不經意的一聲,氣氛似乎緩和下來。“你還想要什麽賞賜?”皇帝淡淡問。


    “微臣的母親英年早逝,我沒趕上盡孝,希望聖上封我母親為忠貞夫人,建立祠堂,接受百姓的香火祭拜。”周宏大聲道,仿佛之前的緊張已經煙消雲散。


    這是自己多年的夙願,夢寐以求,此刻終於有機會實現,心內陡然湧出一陣激動。


    “嗯——”皇帝點點頭,“這事容易,我過會便讓內務府下旨。”


    “謝聖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周宏再次跪拜。


    “下去吧。”皇帝依然語氣淡淡。


    周宏躬著身,再次施禮,退到大殿門口,轉身出了門。


    待周宏走遠,一旁的太監總管蕭百困麵色陰沉,似憋著一腔怒氣,上前道:“果然是養虎為患,真是個養不熟的狼崽子!當初就應該收迴緣滅禪杖,他現在成了氣候,以後——”


    皇帝瞧著殿外,望著周宏依稀的背影,不知在思慮著什麽。聽了蕭百困這話,突然冷哼一聲,“這個周宏,真以為自己是聖人臨世,誰都不怕。天大地大,他走不出朕的手心,你以為我真不敢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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