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時代遺落的碎片,被陳挽一片片撿迴來珍藏。陳挽這裏撿一點,那裏撿一點,撿著撿著就熬過了這麽多年。趙聲閣將他拉進一些,聲音低了一些:“袖扣也是給我的?”“是,”陳挽沒有什麽苦大仇深,這是他一個人的尋寶遊戲,隻是在今日等來了主人和玩伴,他無奈地笑笑,“那次在貝島,我還以為你要跟我搶呢。”“不過本來就是送給你的,你開口的話,我一定會讓給你。”“這樣啊,”趙聲閣歪了下頭,盯著他,“我以為你要送給什麽朋友呢。”“……我沒有什麽朋友。”“羊毛毯也給我?”“就是……”陳挽有些沒辦法地看著他,“你家的飄窗貼的大理石看起來挺涼的,你又喜歡在那裏辦公,我會擔心你著涼,特別是台風天或者換季的時候。”陳挽的目光非常懇切:“真的不想你再生病了。”趙聲閣的心不可抑製地觸動,攫他的手更緊,目光緩慢地掃過架子:“為什麽給我買這麽多?”陳挽卻很自然地說:“沒有什麽理由,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看到了,就想給你買。”他的喜歡很樸素,不過如此。趙聲閣小時候沒有收到過什麽禮物,也不對任何節日存抱期待,但原來送禮物和收禮物都是不需要特定的時間和理由的。陳挽看他都知道了,索性毫無保留地袒露:“手表是你給我買袖扣的時候看上的,本來還想多看看,不過你好像不怎麽感興趣的樣子,我後來就再自己去了一趟。”“……”“不過這些都隻是我的審美,你不喜歡也沒關係,以後你看上什麽我都會給你買。”“我想要什麽都可以?”“可以。”趙聲閣很認真地聽著陳挽說每一個字,企圖去迴溯那些他已錯過、不可再挽迴的被愛著的時刻。帶著遺憾的幸福讓人耿耿於懷。趙聲閣抑住心裏那場無法宣泄的暴雨,說不計較陳挽撿他的的東西,還說謝謝陳挽的禮物,說他很喜歡,從頭到尾都很寬容,很感念的樣子,但晚上把陳挽壓在金絲楠木的百寶櫃上的時候完全不是這樣,非常兇,一邊動一邊指令陳挽為他將這些差一點就永不見天日的禮物一樣樣戴上。“陳挽。”“手表。”趙聲閣很紳士,隻不過兇悍的動作和體貼的語氣判若兩人。“我可以試試扳指嗎。”他好禮貌,為陳挽抹走額頭淋漓的汗水,商量著問:“項鏈也戴一下吧。”陳挽的腳趾蜷縮、繃緊又鬆下來。“還買了耳釘啊,”藍寶石和黑曜石,趙聲閣把玩片刻,有點遺憾地低聲說,“我沒有耳洞。”“不過如果你想看,我也可以為你打一個。”陳挽幾欲暈厥,連指根都在打顫,氣若遊絲地說:“不、不打了。”“你會痛的。”趙聲閣停下來,看了他一會兒,又更兇起來。陳挽的心髒和身體都被填滿,除了趙聲閣,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無論趙聲閣如何逞兇,他也隻是用溫柔的目光包容。趙聲閣手握著他的脖子,用了力氣,居高臨下,沒什麽表情地問:“陳挽,你憑什麽擅自扣押我的禮物?”是不是差一點,他就永遠收不到。陳挽幾近窒息,勉力抬手,摸了摸他汗濕的臉,想了想,也隻能說:“以後會給你買更多的,更好的。”他把趙聲閣的頭抱進自己的頸窩裏承諾。趙聲閣就沒有那麽兇了。溫柔與愛可消弭化解感情中一切後怕與不安。趙聲閣追人和工作一樣雷厲風行,一改之前神龍不見首尾的作風連續兩個晚上被海媒狗仔被拍到前往太子東。陳挽開會開到很晚,一直沒有出來,狗仔似乎不挖出這個能讓趙聲閣耐心等兩個鍾的“神秘密友”誓不罷休。趙聲閣看到有人在蹲他,讓司機開門下車給狗仔送了瓶水。狗仔似是沒想到自己藏得那麽隱蔽也會發現,哆哆嗦嗦地接過,想起曾經得罪過趙聲閣的人死法有不下十版的傳聞,抱著大炮撤了。趙聲閣問:“他怎麽走了?”司機猜測:“大概天太冷了。”趙聲閣就繼續低頭在筆電上工作。不過趙聲閣去得多了,還是有幸運的狗仔拍到,但夜色模糊,正臉不清,“密友”身份眾說紛紜。外頭的人看不出,熟人不可能認不出來,在一次陳挽因為加班缺席的聚餐上,譚又明大罵趙聲閣禽獸。“陳挽不行!你趙聲閣想玩,多的是人陪你,但陳挽不行。”陳挽是他認定的朋友,不是什麽可以隨便玩玩的nobody。趙聲閣問:“玩?”沈宗年問:“你們在一起了?”趙聲閣道:“沒有,我在追他。”“……”“你還會追人呢!”譚又明陰陽怪氣。“……”趙聲閣平靜的目光在他們的臉上掃了一圈,沈宗年表情淡漠,譚又明義憤填膺,蔣應明顯還在狀況外,卓智軒大概是上次闖了禍整個晚上縮著脖子一聲不吱。趙聲閣反手敲了敲桌麵:“這就是你們對我的感情的態度?”“我們應該是什麽態度?”譚又明問,“你是不是覺得陳挽性子軟好欺負?”“我不是,”趙聲閣無所謂旁人態度,他隻是發出告知,譚又明這種腦子不好的可以不予理會,但卓智軒也在,他是陳挽不多的親密朋友,趙聲閣雙手擱在台上交握,說,“我很認真。”“……”聚餐結束,大家一同前往地下車庫,趙聲閣說:“智軒,留步。”卓智軒一梗,心想,這一天還是到了。趙聲閣看著他的樣子有點無語,不嚇他了,說:“要是家裏難為你,就跟我說。”印象中,卓智軒還是那個沒錢了或闖禍了就跑到他和譚又明背後告狀的小孩,現在就敢幫著陳挽做那些事了。卓智軒一愣,和他預想的秋後算賬不太一樣:“你……不怪我嗎?”趙聲閣:“他要殺人越貨都可以,但我要一個知情權。”卓智軒突然覺得,這一次,小時候的那個兄長是真的迴來了。不過,趙聲閣又說:“這些年謝謝你,但下不為例。”他威嚴很足,卓智軒馬上點頭說好的,然後麻溜去上了譚又明的賓利。這次因為幫陳挽惹了禍,家裏斷了卡和車,卓智軒隻能蹭車迴去。是沈宗年開車,他轉著方向盤,問:“趙聲閣訓你了?”卓智軒的“沒有”還沒出口,副駕的譚又明就轉迴頭說:“該!”陳挽和卓智軒一個比一個沒心肺,趙聲閣不罵他都要罵的。卓智軒雖然被停了卡和車,但還挺高興的,對著沈宗年笑了兩聲:“嘿嘿,沒挨訓。”“……”譚又明驚恐地轉過頭抓著沈宗年手臂說,“完了,孩子被訓傻了。”“……”陳挽一連缺席了好幾次譚又明的聚會,終於在十二月正式到來之前順利完成了足額股權的收購。依舊沿襲了他本人一貫劍走偏鋒、遊走邊緣的風格,隻不過這一次,是他自己主動和趙聲閣坦誠的。趙聲閣聽後,沒有說話,就這麽看著他。陳挽就好脾氣笑笑,但語氣堅持,說,這一刀他必須親手斬下。他眼睛彎彎的,趙聲閣就大發慈悲沒有幹涉了,還是那一句話:“你要殺人越貨都可以,我隻是要一個知情權。”陳挽哭笑不得,發自內心地覺得自己做的事情並沒有這麽危險。榮信年底最後一次股東大會,從未在公司出現過的陳挽首次露麵,引起一片議論。這也是在壽宴驚起一片波濤後陳秉信第一次見到陳挽,無論之前他是派陳裕還是親自約見,都遭到了毫無餘地的拒絕,趙聲閣將人看得滴水不漏。任目光各異,陳挽喜怒不驚,八風不動,穩坐在僅次於陳秉信的席座,不知從何時起,竟已頗有幾分趙聲閣平日唬人的氣場。在董事會做完匯報後,陳挽提出由於股權份額變動,陳秉信已經失去一票否決權。陳秉信自從那晚,人一下子頹敗十歲,血壓飆升,氣急攻心,在公眾場合也不再能控製自己的情緒:“孽子!榮信是我一手創建起來的,我最了解,也最有話語權,你投機取巧坑蒙拐騙坐到這裏,什麽也不知道,少在這指手畫腳。”陳挽不卑不亢,較為冷漠地朗聲勸道:“創始人也要遵紀守法,突破《公司法》的決策無效,希望陳董明白,今非昔比,董事會不可能再是你的一言堂。”陳秉信目光沉怒,陳挽視若無睹,在他還未得開口之前又道:“據監事會的議案,陳裕和廖致和兩位董事的股權出現瑕疵,並且在煙草出關時存在挪用資金假公濟私行為,我希望兩位引咎辭職。”被點到名的人目露震驚,一身冷汗,陳挽不等他們狡辯,發出最後通告:“如不采納,我將引用《趙聲閣法案》申請證監啟動監察程序。”此言一出,舉座嘩然。陳挽從陳秉信頹然失色的瞳孔中,看見一個舊時代王國分崩離析,無力迴天,他異常清楚地感知到,那座壓在自己背上十幾載的巨碑也在這一刻轟然倒塌。十二月中旬,海市頭部各大財經周刊版麵熱鬧非凡,標題浮誇天花亂墜吸人眼球。【醒!陳氏三十載巨擘沉毀中環港,榮信鹿死泰基之手慘遭分屍】【時隔三年《趙聲閣法案》再現商海,太子爺陪同密友會晤商會主席。】【榮信創始人鬢邊生白發顯頹容,對媒大罵撲街衰仔行開!(附圖附視頻)】【榮信廖姓高層肢殘似人彘,半月失禁遭萬人嫌】海市正式進入了冬令時,港島終年無雪,隻是風大,晝短夜長,天亮得晚。趙聲閣將陳挽【鐵蛋】送到泰基,靠邊停下。天氣略顯陰沉,大葉紫荊已經掉光,光禿的枝椏在冷風中搖曳。天橋上走過許多上班族,光鮮亮麗,仔細看神情冷硬尖銳,像年輕但並無生氣的血液一點點流入空曠的園區。這是陳挽連軸轉的第十二天,榮信已成散沙一盤,但不趁機斬草除根趕盡殺絕陳挽始終無法徹底安心。趙聲閣從後排拿圍巾圍到陳挽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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