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的傍晚,順利迴到了湖北省城之後,吳越當然是在第一時間召集了趙烈文、閻敬銘、黃勝、邵彥烺和張德堅等絕對心腹召開會議,討論下一步的對策。?而與此同時,省城駐軍和吳軍水師也已經全部進入了戒備狀態,吳軍老將錢威親自率領吳越的直屬兵團進駐城內接管城防,吳大賽的親兵營則嚴密保護由湖北巡撫衙門改建而成的五省總督府,禁止一切人等出入。


    也用不著多餘的廢話,光是看吳越這幅準備開打的架勢,趙烈文和閻敬銘等人就都知道肯定生了驚天動地的架勢,聚集期間誰都沒問吳越為什麽會提前返迴湖北,全都等待吳越開口說話。結果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吳越才拿出了兩宮皇太後聯名布的密詔,讓一幹幫兇走狗知道慈安和慈禧已經與自己翻臉。


    滿清朝廷的奴化政策的確做得十分成功,即便都是吳越的絕對心腹,陡然看到了其實絕對合法的滿清朝廷詔書說要逮捕吳越,被滿清奴化政策洗腦比較嚴重的閻敬銘、邵彥烺和張德堅三人難免都有些臉上變色,早就看出吳越存有異心的趙烈文和讀洋書出身的黃勝一起不動聲色,同時花老狐狸留給吳越的幫兇戴文節也是神情鎮定,似乎對此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過了許久後,閻敬銘才先開口,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兩宮皇太後不但要抓慰亭你,肯定還要抓肅中堂和載王爺他們,徹底罷黜先皇留下的八大顧命大臣,聯手控製朝廷大權。”


    “這是唯一的解釋。”擅長分析情報的張德堅也說道:“肅中堂和載王爺他們絕不可能答應對製台大人你下手,製台大人你也絕不會容許肅中堂他們被奪權,所以對製台大人你下手的同時,京城和熱河那邊也肯定會有大動靜,所以估計要不幾天,我們就能收到驚天動地的大消息了。”


    “諸位,那你們覺得我應該怎麽辦?”吳越陰聲問道:“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主動束手就擒?還是奮起反抗?”


    在場的幫兇走狗沒有一個不在肚子裏大罵吳越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你丫真有那麽忠心,那把崇恩抓迴來幹什麽?又讓你的嫡係軍隊戒嚴做什麽?


    “當然不能束手就擒。”老幫兇趙烈文替吳越做了一個台階,朗聲說道:“慰亭你這些年來為朝廷東征西討,北上勤王南下平叛,為朝廷立下無數汗馬功勞,兩宮皇太後自毀長城,無緣無故的下詔擒拿於你,你憑什麽要束手就擒?”


    “惠甫此言,正是我的心聲。”吳越也裝模作樣的說道:“我是直到現在就不明白,兩宮皇太後為什麽要下這樣的詔書?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到底是什麽人在她們的麵前進了讒言?”


    “慰亭,直接反了算了!”黃勝一拍桌子,大吼道:“率軍起義!推翻昏庸無道的滿人朝廷,建立民主自由的新中國,做中國的華盛頓!做中國的新皇帝!”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吳越的臉上,吳越也環視眾人表情,見幾個幫兇雖然沒有開口支持黃勝的提議,卻也沒有任何的慌張恐懼之色,心裏便也大概有了底,知道自己真的如果決定起事,這些幫兇就算心有顧忌,也一定會選擇先跟自己走。再然後,吳越才搖了搖頭,說道:“不能反,我能有今天全拜大清朝廷所賜,舉兵謀反,天下人必然會唾罵我忘恩負義,恩將仇報。”


    “是不能反。”趙烈文也說道:“且不說大清朝廷的餘威尚存,士紳軍民仍然心向朝廷,單是舉兵造反就師出無名。因為一道沒有經過軍機處明天下的密詔就與朝廷兵戈相見,天下人都會認為慰亭是恩將仇報,篡權竊國的亂臣賊子,甚至還會懷疑這道密詔是慰亭你自己偽造了用來造反的借口,很難爭取到天下人心。”


    “我也覺得不能反。”閻敬銘也開了口,說道:“目前朝廷還是以載王爺和肅中堂為的顧命大臣主政,這些年來載王爺和肅中堂對吳製台是什麽態度,那怕是瞎子聾子都知道。起兵造他們的反,別說是天下人不答應,就是湖廣軍隊的將士都會覺得吳製台是在忘恩負義,恩將仇報。”


    “但如果肅中堂他們出了事怎麽辦?”邵彥烺提出了一個關鍵問題,說道:“剛才丹初先生你和石朋都說過,兩宮皇太後既然能對慰亭下手,就一定會同時對肅中堂他們下手。倘若肅中堂他們一時不慎,出了什麽意外身陷囹圄,甚至命喪黃泉,那麽慰亭從此在朝廷孤立無援不說,兩宮皇太後如果再通過她們組建的軍機處頒布明詔罷免慰亭,甚至直接下詔賜死,那慰亭又如何處置?”


    “載王爺和肅中堂他們是先皇臨終時親自任命的托孤大臣,這一點天下皆知。”


    閻敬銘冷冷說道:“倘若兩宮皇太後無緣無故的抓捕殺害他們,又自建軍機竊取皇權,那她們就是牝雞司晨,公然違反大清朝廷後宮不得幹政的祖製鐵律!膽敢黨附她們的,也都是違背先皇遺詔與大清祖製的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如果真出現了這樣的情況……。”


    說到這,閻敬銘故意頓了一頓,眾人也都明白閻敬銘接下來想說什麽,隻是都不開口把這個機會留給了吳越。結果吳越也沒辜負一幹幫兇走狗的良苦用心,立即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怒吼道:“那我就起兵清君側!”


    “對!清君側!靖國難!”趙烈文大力點頭,嘴角也盡是獰笑。


    “清君側!靖國難!”閻敬銘惡狠狠說道:“誅滅朝中奸臣,撥亂反正,還大權於當今天子與先皇親封的顧命大臣!”


    “清君側!靖國難!挽救我大清江山!”


    吳越又是一聲大吼,在場眾人會意,整齊答道:“清君側!靖國難!救我大清江山!”


    統一了厚顏無恥到了極點的造反口徑之後,吳越這才交代了自己在返迴湖北路上盤算的行動計劃,決定一邊整軍備戰,一邊做好一切爭取輿論和道義高地的準備,隻等確認了肅順等人遭遇不幸的消息後,就立即知會西方列強的駐華公使,宣稱北京為非法政權,組建武漢臨時政府號司令,與慈安、慈禧等人爭奪其他地方的控製權。同時立即知會吳老買辦、周騰虎、楊文定和馮三保等人,告知情況變化,讓他們做好起兵應變準備。


    還是在趙烈文和閻敬銘等人迫不及待的提筆做書擬文的時候,基本沒怎麽說話的戴文節才突然開口,對吳越說道:“慰亭,你好象忘了告訴肅中堂他們湖廣生的事了。”


    一拍額頭,吳越這才現自己千算萬算,惟獨忘記了計算肅順集團在政變中取得勝利的可能——雖然這是吳越目前最不願意看到的局麵。訕笑著向戴文節道謝之後,吳越又忙請戴文節做書,讓肅順知道自己被迫拿下崇恩的事,也讓戴文節替自己明白告訴肅順,倘若顧命大臣集團真遇到什麽危險,自己立即起兵清君側,打到京城救出肅順!


    戴文節應諾,先是提筆做書,然後等吳越在書信上簽名派人送出連夜之後,戴文節才又說道:“慰亭,其實我是自內心的希望肅中堂他們能夠穩住局麵,挫敗兩宮太後的奪權陰謀,不然的話,毓仲最擔心的事就肯定會生了。”


    “花爺爺最擔心什麽?”吳越明知故問。


    “你造反,大清亡。”戴文節苦笑迴答道:“毓仲在臨終前曾經對我說過,你如果真是大清忠臣,那大清江山就定然有救,如若不然,大清必亡!”


    吳越沉默,半晌才說道:“能夠決定這件大事的不是我,也不是肅中堂,是我和肅中堂的敵人。如果他們消停,別這麽逼我和肅中堂,說句良心話,我就算想造反,也沒那張臉。”


    戴文節點了點頭,也相信肅順如果繼續當權,吳越就算想造反也拉不下那張臉皮。然後戴文節又悄悄的撇了撇嘴,暗道:“不過你也是希望被逼被迫吧?不然的話,連向肅中堂告警這樣的大事也能忘了?毓仲和肅中堂指望靠放權給你拯救大清江山,還真是瞎了眼睛。”


    是夜,吳越的五省總督府後堂燈火徹夜未滅,不顧旅途疲憊,吳越又連夜召見了錢威、王孚等直係兵團的主要將領,告訴他們京城很可能生了天翻地覆的大事,讓他們替自己掌握好軍隊,做好迎接驚天巨變的準備。而錢威和王孚等人都是吳越一手提拔的吳軍老人,受吳越的恩情最深,也與吳越的利益榮辱與共,自然堅決領命,立誓支持吳越迎接巨變。


    此外,為了確保報警書信能夠以最快度送到上海,不給慈安和慈禧搶先動手的機會,吳越又不惜以高價雇傭了一條英國蒸汽商船連夜前往上海送信,向吳老買辦、周騰虎和鄧嗣源等人交代應變計劃。


    同時也是為了謹慎起見,在擁有距離和交通優勢的情況下,吳越仍然是連夜派人攜書前往四川,與楊文定和曹炎忠聯絡。除此之外,吳越又派出多名信使連夜出動,知會聶士成、劉坤一、黃遠龍(黃大傻)、王國才和蕭啟江等統兵在外的將領,讓他們做好防範及戰鬥準備,不給敵人留下任何搶先動手的機會。


    再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裏,吳越每天除了忙碌起兵準備外,再有就是心急如焚的等待京城消息,緊張得每天都隻睡不到兩個時辰。而與此同時,湖北省城裏的文武官員和各國公使也敏感的嗅到了不安味道,不斷到吳越的麵前來打聽消息,吳越則以鎮壓崇恩謀反為借口暫時搪塞,始終沒有公布自己準備起兵的決定。——雖然這麽做完全就是掩耳盜鈴,瞎子都看得出來湖北軍隊這幾天的異常舉動絕不是防範所謂的崇恩謀反那麽簡單。


    六天之後的三月初十,在載入史冊的這天正午,吳越終於還是拿到了政變集團在京城公布的政變詔書抄本,也確認了顧命八大臣已經被捕的消息!然後吳越不再任何遲疑,馬上就下令召集了湖北省城武官員,當眾出示政變集團竊國篡權的罪行鐵證,宣布絕不承認以鬼子六的京城非法政權,並公然宣布決定率領五省軍隊起兵靖難,清君側誅奸臣,還大權於顧命大臣集團。


    讓吳越頗有些意外的是,麵對著吳越這一驚人決定,在場的文武官員不但沒有一個人提出反對,還就連在湖北地位僅次於吳越的李卿穀都帶頭叫好,帶頭支持和擁護吳越的靖難之舉。被吳越一手提拔到按察使位置上的盧慎徽還公然提議讓在場眾人歃血為盟,立誓支持吳越起兵,並且獲得了眾多官員的響應。


    “怎麽就沒一個忠臣?”吳越抽空低聲向趙烈文問道:“我還一直擔心會有人跳出來反對,和我以死相拚,還叫吳大賽做了那麽多準備。”


    “你當他們傻啊?”趙烈文苦笑,低聲說道:“這裏前後左右都是你的親兵,他們的親人家眷也大都在中原唯一太平的湖北,反對你起兵,他們全家活不活了?”


    說罷,趙烈文又低聲補充了一句,“再說了,長毛席卷東南,北進山東,你這個手握重兵的五省總督也決定起兵靖難,白癡都看得出來大清朝廷要完了。長毛又不得士紳之心,你等於就是他們最穩定最有力的大腿,他們不趕緊抱你的大腿,還去抱誰的?”


    “還有,敢不敢和我打賭?他們中間肯定有人早就打聽過你的生辰八字和你的祖墳埋在那裏,看你有沒有真龍天子的命。”


    搖頭苦笑之餘,吳越才現自己這個大清忠良的確裝得不太象,現不要說自己的幫兇走狗早就看出自己存有反意,就連並非自己嫡係的湖北文武官員也早就猜出自己不安好心,早早就做好了支持自己造反起兵的心理準備。


    不過嘛,也還算好,至少用不著吳越的總督府裏見血,同時在眾多湖廣兩江文武官員支持之下,吳越還很不好意思的當場給自己封了一個總理天下勤王兵馬大元帥的官職,鑄印封官,布詔書,建立湖北臨時政府,並決定頒檄文,號召各省督撫率軍加入自己的隊伍,靖國難清君側!


    …………


    很湊巧,恰好就在同一天,吳越派往京城和肅順聯絡的信使在直隸境內被嚴密戒備的清軍抓獲,又被清軍用六百裏加急在肅順被處斬的同一天送到了京城,呈遞到了已經正式垂簾聽政的慈安和慈禧麵前。結果在書信上看到崇恩失手和吳越公然宣稱要清君側的情況後,知道形勢有多危急的慈安和慈禧也沒了辦法,隻能是趕緊派安德海去阻止行刑,打算留下肅順這個還有利用價值的籌碼,以便讓吳越的起兵之舉師出無名。


    然而很可惜,朋友們都知道因為惠老王爺和僧王爺的急切,肅順的人頭還是沒能保住,同時和吳越交好的載垣、端華也已經被絞死在了宗人府內,慈安和慈禧讓他們出麵製止吳越起兵的美夢自然也就落了空。聞知了這一情況後,剛當上了女皇帝沒幾天的慈安和慈禧毫無辦法,隻能是趕緊召集以鬼子六為的新軍機處眾臣商議對策。


    還好,鬼子六等人對此情況也有一定心理準備,都安慰道:“兩位太後勿憂,吳越雖然揚言謀反,但他麾下的兵馬大部分都是朝廷官軍,治下文武官員也是朝廷此前任命的大清官員,就算吳越真的存有異心,這些人也未必會跟他走。”


    “屆時,朝廷隻需一道詔書明天下,號召各地義士興兵討賊,湖廣境內定然義師四起,周邊省份的朝廷官軍也會立即開赴湖北平叛,讓吳越就算有三頭六臂也難以招架,然後朝廷再組織一支主力南下平叛,踏平湖北擒殺吳越逆賊易如反掌!”


    考慮到滿清朝廷目前的窘迫處境,慈安和慈禧不敢就這麽相信鬼子六等人的吹噓,低聲商議了幾句之後,慈禧說道:“諸位卿家,哀家與東太後認為,對於此事,朝廷最好還是以安撫為上。各位愛卿可擬兩道聖旨,一道給吳健彰,封他為戶部侍郎,召他攜帶家人立即來京。一道給楊文定,封他為體仁閣大學士,禮部尚書,也召他立即入京上任。”


    知道慈禧是想用人質脅迫吳越,鬼子六等人立即領旨,那邊的慈安則輕聲對慈禧說道:“妹妹,你的父親和吳越不是很有深交麽?能不能利用這層關係,設法安撫住吳越?”


    慈禧搖頭,答道:“很難,除非有個替罪羊,背起騙我們下密詔擒拿吳越的黑鍋。”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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