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僧格林沁都打不過,又早就聽說過吳越的赫赫兇名,撚軍白旗旗頭又稱總目龔得樹派遣大旗何子丘率軍迎戰吳越,嘴上說是攔截吳越北上,真正目的則是想合法合理的甩掉雜兵這個負擔,方便機動靈活的騎兵和步兵精銳逃命。


    這一點,龔得樹在出兵前就已經秘密向何子丘交代得一清二楚,叫他打了敗仗就帶著充門麵的少量精銳逃命,別再管那些麵黃肌瘦的烏合之眾讓他們自生自滅。


    正因為如此,得知何子丘所部戰敗後並沒有潰散,相反還再度集結成軍,都已經做好逃命準備的龔得樹難免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一向聽話的何子丘為什麽要違背命令。


    還好,謎底很快就被何子丘派來的信使揭開,信使不但報告了吳越軍向新野撤退的消息,還介紹了吳軍將士因為子彈害怕雨水而戰鬥力大減的情況。龔得樹聞訊大驚,忙問道:“吳狗官的洋槍怕水?這情況你們怎麽知道的?”


    “何大旗說,是太平天國的將領告訴他的。”


    信使如實答道:“李丞相的手下來幫我們訓練軍隊的時候,何大旗和他們處得好,聽他們說過吳狗官妖兵的情況,知道吳狗官洋槍的子彈都是紙包的,最怕在雨裏作戰,隻可惜李丞相他們運氣不好,和吳狗官打仗的時候從沒下過雨。這次何大旗率軍去迎戰吳狗官,正好碰上陰雨連綿,就鼓起勇氣衝了一下,結果吳狗官那邊的槍聲果然不多,隻敢拿大炮小炮掌心雷這些武器和我們打。”


    龔得樹還是覺得難以置信,又仔細問清楚了何子丘與吳越的交戰經過後,再仔細盤算了許久後,龔得樹突然大步衝出了用為臨時指揮部的茅草屋,衝到風雨中抬頭看天。


    淫雨連綿的天空讓龔得樹萬分動搖,淒風攪著白雨掃來掃去,亂成團團水霧,時大時卻沒有半點停歇的跡象。不顧衛兵的好心勸阻在風雨中肅立許久後,龔得樹突然下定了決心,大喝道:“傳令全軍,進兵新野,找吳狗官決戰!”


    “總目,太冒險了吧?”左右副手驚訝問道:“聽太平天國的人說,吳狗官比僧格林沁厲害不止一倍,我們去和他決戰,有把握嗎?”


    “下大雨就打,不下大雨就不打。”龔得樹冷冷說道:“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再跑也還來得及。”


    就這樣,甚至還沒來得及等咱們僧王爺的謠言揮作用,很能抓住戰機的龔得樹就已經帶著撚軍真正的步騎主力大步向西,氣勢洶洶的殺向新野。清軍斥候探得敵情報告到僧王爺麵前後,咱們的僧王爺當然是大喜過望,一邊率領所部主力移駐唐縣城中避雨,一邊耐心等候出手時機。


    還是來看看吳越這邊的情況,雖說與撚軍戰獲勝過後的當天夜裏,南陽一帶的風雨一度有所收歇,然而才剛到第二天上午就又是風雨飄搖。暗自慶幸自己的決策英明之餘,吳越當然是催促軍隊盡快向新野行進,然而道路的泥濘卻又給攜帶著沉重火炮及大量糧草輜重的吳軍將士製造了巨大麻煩,嚴重遲滯了吳軍的行進度,給了僧王爺信使搶先把書信送到新野城中的機會。所以當吳軍將士頂風突雨的艱難抵達新野城下後,卻先得麵臨能否進城的大問題。


    得罪不起僧王爺,同樣得罪不起兇名顯赫的實權巡撫吳越,新野縣令倪政旬隻能是向吳越雙膝跪下,雙手捧上僧王爺的書信,幾乎是帶著哭腔的解釋自己的左右為難,並告訴吳越說如果吳軍一定要進城,他也絕不阻攔,大不了丟頂子就是了。同時倪政旬也明白告訴吳越,說是因為戰亂影響,新野城中早已是人滿為患,吳軍如果一定要進城駐紮,隻能是先請吳越把城裏的百姓驅逐一部分出城。


    雖然毫不憤怒僧王爺的所作所為,但是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吳越還是親自進了新野城中查看了一下情況,結果現倪政旬所說的城裏人滿為患半點都不誇張,受戰亂影響,大量的城外百姓逃進城中避難,原本隻有萬餘居民的新野小城裏現在少說也有七八萬人,城裏不要說是還有空餘的房屋了,就連屋簷下都已經擠得插不進針。


    “在城外高地立營,我們來河南是來剿撚子,不是來禍害百姓的。”


    幾次被撚軍洗劫,城外的城下町早已經被燒成一片白地,城裏又已經實在駐紮不下,愛惜名聲的吳越隻能是退而求其次,選擇了在城外高地建立營地駐紮。好在吳軍將士在接受訓練時沒少被必須愛護百姓的美德洗腦,雖然多少有些抱怨,卻也無條件服從了命令,倒是清軍騎兵那邊抱怨得厲害,但也被多隆阿強壓了下去,好歹沒有出現清軍士兵強行進城的情況。


    立營定後,不是怎麽相信神佛的吳越當然是難得求神拜佛了一把,懇求神佛保佑少下些雨就算現在已經到汛期了,也用不著這麽成天的陰雨連綿吧?然而令吳越哭笑不得的是,過往神靈大概是為了懲罰自己平時沒有三牲上供,下半夜雨稍歇,第二天上午還有點陽光,然後才剛到下午,天空中就又嚦嚦啦啦的下起了雨,雨勢還相當不小。


    更讓吳越和吳軍將士無語的還在後麵,吳軍斥候才剛探得撚軍主力正在向新野逼近,已經幾歇幾停的大雨突然又變成了連綿陰雨,雨勢不大不小還偏巧能迅打濕吳軍將士手中的紙包子彈。吳越被迫無奈,也隻能是趕緊加固營地防禦,不敢再夢想什麽乘機全殲撚軍主力的主意。


    從上到下都是貧苦出身,又沒有火炮之類沉重武器的拖累,撚軍在連綿陰雨中的行軍度也極快,僅用了一天多點時間就從唐縣跑到了新野近郊,十分小心的在溧水東岸立營,與吳軍相隔二十多裏下寨。再然後,出了名足智多謀的龔得樹一邊在水勢已經大為上漲的河上搭建起了多條堅固浮橋,一邊派出小股步兵過河,借著陰雨掩護,向吳軍營地起了好幾次的試探性攻擊,試探連綿陰雨對吳軍戰鬥力的影響。


    一眼看出龔得樹的打算目的,可是又毫無辦法,吳越隻能是咬著牙齒用大炮打蚊子,拿手雷彈和擲彈筒等昂貴武器收拾這些小股敵人,同時多隆阿也先後幾次率領騎兵出擊,掃蕩膽敢過河騷擾的小股撚軍。接著吳越沒想到的是,當夜吳軍巡邏哨隊竟然還遭到了撚軍偷襲,一人被殺一人失蹤,事後營官將情況報告到吳越麵前時,吳越開始還沒怎麽在意,然而又看了那營官一眼後,吳越卻猛然想起一件大事,這個營官的所部士卒,竟然恰好是從沒上過戰場的新兵!


    “失蹤那個士兵,是以前的老兵?還是我們在過年時才招募的新兵?”吳越焦急的問道。


    “迴撫台大人,當然是新兵。”營官很有些驕傲的迴答道:“如果是末將從田家鎮帶迴省城的老兵,怎麽可能在戰場上失蹤?”


    營官倒是得意了,吳越卻是徹底無語了,所能做的,也就是在心裏向不怎麽靈驗的神佛禱告,“神啊,千萬別讓那個失蹤的士兵當了俘虜又當了叛徒啊。”


    平時裏不燒香,臨時抱佛腳當然是無論如何都來不及,不幸被吳越料中,那個失蹤的吳軍新兵果然是被撚軍抓了舌頭,被俘後又貪生怕死當了叛徒,不但把吳越這次以新兵為主的紙老虎真麵目抖了一個底掉,還供出了吳軍的作戰特點和被迫撤返新野就是害怕雨水的原因,此外還把吳越所部騎兵實際上隻有八百人能打近身戰的實情也招了個一幹二淨。


    再三確認了吳軍的內部情況後,龔得樹當然是狂喜萬分,大叫上天保佑,給了自己這麽一個創造奇跡的機會。然後龔得樹再不遲疑,馬上拋出了自己醞釀已久的作戰方案,決定出動步騎精銳主力,在當天夜黑後橫渡溧水,借著風雨掩護去偷襲吳軍營地,力爭擊敗吳軍主力,攻破營地奪取吳越那些寶貴的先進武器。


    親眼看到了吳越被陰雨逼得閉營不出的窘況,龔得樹麾下的幾個大旗將領全部抱拳領令,惟有最先識破吳越紙老虎麵目的何子丘提出異議,說道:“總目,這麽做是不是太冒險了?我們的精銳全部過河,如果雨突然停了怎麽辦?到時候吳狗官乘機起反擊,隻要搶在我們前麵搗毀了浮橋,我們的步騎主力就是被溧水和白河四麵包圍,上天無路,下地無門啊?”


    “言之有理。”龔得樹倒也聽得進勸,點了點頭後隻稍一盤算,馬上就決定調整戰術,說道:“那這樣吧,多留一些預備隊在溧水東岸,何大旗你為人謹慎,帶五百戰兵拿最好的武器守住浮橋,專職保護浮橋安全。我在前線也隨機應變,雨勢隻要一轉我馬上就撤退。”


    見自己的建議被老大采納,小弟何子丘很高興的抱拳領命的時候,帳外卻突然進來一個滿身雨水的斥候,在衛士引領下向龔得樹行禮,奏道:“稟總目,白河下遊來了一支官軍船隊,數量大約八十來條,其中約六十來條是舢板,另外二十來條是吃水很深的貨船。但是風雨太大,看不清楚他們的旗號。”


    “怎麽會突然來了這麽多船?”龔得樹有些狐疑,甚至還馬上懷疑那些舢板小船上運載的就是吳軍俘虜交代的吳軍水師營,然而轉念一想後,龔得樹又一揮手說道:“不管他,反正我們沒船沒辦法攔截,隨他們去,就算是吳狗官的水師營也沒關係,反正隻要天上還在下雨,我們就用不著擔心打不過吳狗官那些新兵。”


    突然到來的吳軍船隊把吳越本人也給嚇了一跳,因為吳越就從沒下令過讓水師北上增援地形不適合,水師來了也派不上什麽作用。所以收到了吳軍水師新建營突然抵達新野碼頭的消息後,吳越張口結舌之餘,馬上就頂著風雨跑來碼頭上找新建水師營的營官卞東武算帳,還一見麵就怒吼道:“卞東武,誰給你下的命令?叫你帶著水師來新野的?我離開襄陽時,給你的命令是什麽?”


    “撫台大人息怒,是邵先生下的命令,他說你受雨水影響。”


    卞東武的話還沒說完,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從風雨中和吳軍水師將士的人群中衝了出來,還直接衝到了吳越的麵前,吳越的親兵們大驚拔槍為時已晚,那人已然張開雙臂直接給了吳越一個熊抱,嘰裏呱啦吼出了一連串吳軍士兵根本聽不懂的英語。


    “親愛的吳,終於又見到你了!”


    親兵聽不懂英語,吳越卻聽得懂,受驚下迴過神來後,吳越再仔細一看對麵那個金碧眼的洋人,頓時也驚喜萬分的反抱住了他,歡唿道:“布朗,我的美國朋友!你怎麽也來這裏了?”


    “吳,我要感謝你,我這次大財了!”性格直爽的布朗根本就不迴答吳越的問題,隻是大聲嚷嚷道:“因為你在戰場上的傑出表現,我推銷的卡賓槍和柯爾特轉輪槍大受歡迎,不管是太平天國還是你們中國的地方軍隊,都爭著搶著向我買武器。就連柯爾特那個該死葛朗台,這次也主動給我加了薪水,我就要當上富翁了!”


    “那我要的那些槍呢?你有沒有賣給其他人?”


    吳越大驚失色,趕緊追問,然而布朗卻還是答非所問,又衝吳越嚷嚷道:“吳,我要向你介紹一個新朋友,他是我在墨西哥作戰時的戰友,也是我的朋友,這次我再上海遇到了他,對他說起了你的事,他對你很有興趣。”


    “布朗,先說武器的事!”


    吳越急得都快瘋了,然而洋人說話辦事的風格就是喜歡以自我為中心,馬上又有一個高大的金男子站到了吳越的麵前,不顧雨大向吳越行了一個脫帽禮,操著生硬的漢語說道:“很高興認識你,尊敬的巡撫吳先生。”


    吳越被迫還禮時,布朗又拉著吳越指著那洋人,象打機關槍一樣的說道:“吳,給你介紹一下,他叫華爾,挪利友大學的畢業生,是一個在全世界到處流浪的該死惡棍。他現在正好失業,很有興趣為你工作,希望你能雇傭他,無論是當軍事教官,還是直接上戰場作戰都行。”


    “沒問題,沒問題,我雇傭,雇傭,親愛的華爾先生,你現在就是我的部下了,我會給你絕對讓你滿意的薪水!”


    吳越根本就懶得再去開動腦筋,隻是象雞啄米一樣的不斷點頭,然後又死死拉住布朗,吼叫道:“布朗,你如果還是我的朋友,就馬上告訴我,我要那些該死的武器怎麽樣了?”


    “路過田家鎮的時候,有一個自稱是你老師的人叫曾國藩,一定要把我的武器全部賣下。”布朗答道:“還說,他可以為我介紹更多的客戶。”


    布朗的話還沒有說話,吳越被雨水打得精濕的瘦臉蛋就已經一片蒼白了


    吳越臉色大變的時候,已經進駐唐縣城內,為了圍剿撚軍已經很多天沒有好好休息的僧格林沁放下了飯碗,然後第一件事就是躺在床上繼續睡覺,還打著嗬欠吩咐道:“除了吳越和撚匪打得兩敗俱傷的好消息,否則無論什麽事都不許打擾本王。就算天塌下來,本王也不管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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