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留下最後一抹餘暉。


    小廟殘敗,在這人煙稀少的荒郊野外,土地老爺不知斷了香火多久了,在蕭瑟秋風中倍感淒涼。


    白忘憂趕了一天的路才尋到這一處能歇腳的地方。


    典獄司行事霸道,那虎龍牢方圓幾百裏的百姓幾十年前就都被驅趕走了,這裏早已是一片荒野。


    白忘憂的運氣還不錯,趕路時隨手還逮到一隻肥兔子,在廟內燃起篝火準備飽餐一頓。


    “倒是你運氣不好了,要來祭奠我的五髒廟。”白忘憂黃雀在手輕輕劃過肥兔子的脖頸,給了這不幸的家夥一個痛快。


    宰了肥兔之後,白忘憂突然犯難了,他不會做飯啊。


    那兔子若能活過來想來忍不住要埋怨一通了:不會做你殺我幹嘛?生吃啊!


    茹毛飲血的事白忘憂是幹不了的,自幼的教導叫他即便是餓死也不能生吃這肥兔的。


    “應該是用火直接烤便可。”白忘憂自言自語道,“先切個小腿試試。”


    名劍黃雀無奈變成一柄廚刀,果然鋒利好用。


    不過輕輕一碰,一隻兔腿便掉了下來。


    但白忘憂卻突然停下了認真做飯的動作。


    下一刻,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被白忘憂放在小廟門口用來擋風的木板被一股大力擊的粉碎,一個纖細的身影踉蹌的跑了進來。


    是一個穿著青色衣衫的女子,血染半襟,身上多處刀傷,尚有汩汩鮮血流出,披散著頭發,好不狼狽。


    女子右手持一柄三尺青鋒,左手抱著個孩子,滿臉的疲憊和虛弱,容貌精致,許是受傷的原因,臉色慘白下透著一股嬌柔美態,讓人看了不免憐惜。


    女子一見廟內有人疲憊的眼神驀然一凝射出一抹殺氣,但再看清白忘憂後又收斂了那抹殺氣。


    “好心人,請救救我的孩子!”


    女子遲疑了一下,突然撲騰一下跪倒在白忘憂的身前,臉上流露出悲哀和決絕的神情。


    白忘憂皺眉,這是他每當困惑時的習慣性動作。


    那女子精致的臉上浮現一抹慘笑,溫柔的親吻了一下懷中的孩子,不舍之意溢於言表。


    “拜托了!”


    女子霸道的將孩子遞到了白忘憂的懷中,然後頭也不迴的走出了小廟,留下將眉頭皺的快擰成一根麻花的白忘憂。


    白忘憂看了一眼懷中的孩子,看著很小,應該剛出生不久,毛發稀疏,白嫩如他少時豢養的那頭名貴白貓。


    小娃娃還在熟睡,口水毫不顧忌的肆意橫流,小臉一片恬靜,偶爾還會笑笑,應該是做了個美夢。


    白忘憂本來紛亂的心緒似乎突然有了片刻的安寧。


    小廟外,秋風大作。


    那女子走出廟門,正欲遠去,便聞一陣沉穩的腳步聲響起,前方出現了一道頎長的身影。


    女子身子一顫,臉色閃過一絲慌張,轉瞬即逝。


    “寒薇……你逃不掉的。”


    滿是磁性的聲音在風中響起。


    “你身中奇香彩蟲,千裏之外,尚留餘香。”


    那道身影緩步走近,露出清晰麵容,是個男子,很漂亮的男子,姿容俊美,儀態無雙,一襲白衣勝雪,宛若謫仙。


    即便很多女子在他麵前可能都會為自己的容貌感到羞愧。


    葉寒薇雙眸滿是殺意的看向這個她曾為之不顧一切的男子,眼底之下的那抹哀傷卻是如何也掩藏不住。


    男子神色複雜的看著葉寒薇,開口道:“我自認為是個無情之輩,卻竟然如此迷戀你的身體,並不止於此。”


    “你真該死!”葉寒薇深吸一口氣,淡漠的說道。


    “就像現在,若是那些胭脂俗粉在你今日的處境下隻會嚎啕大哭,並質問我為何欺騙,而你則會倔強的說我該死!”男子欣賞的稱讚道,並輕聲鼓掌。


    “如果可以,我真想和你隱居避世,神仙眷侶般的度過一生。”男子輕聲道,語氣竟然充滿了真誠。


    “但是,捕蟬司要殺人,注定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男子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冷聲道。


    “放棄吧寒薇,有奇香彩蟲壓製,你一身修為發揮不出三成,我會給你個痛快!”男子勸說道。


    “至於我們那孩兒……”說道此處,男子再次深吸一口氣,道:“他是個美麗的錯誤,我會讓她去陪你的。”


    “哈哈…”葉寒薇靜靜的看著男子說完,突然笑了起來。


    “公孫還是你來陪我吧!”葉寒薇手中的三尺青鋒發出清脆的劍鳴,極霸道的殺氣從這略顯單薄的嬌軀中席卷開來。


    公孫玉神色露出凝重。


    麵對殺手界的女皇,任何的大意都是對自己生命的不尊重。身為捕蟬司四大郎君之一的白玉郎君,他很尊重自己的性命。


    不過初秋,秋風漸起,肅殺已至!


    “那個……”


    這時一個略顯尷尬的聲音突然響起。


    白忘憂懷抱著嬰兒從小廟內走了出來。


    突如其來的陌生人瞬間打破了葉寒薇和公孫玉之間肅殺的氣場。


    公孫玉見到白忘憂先是一愣,但在看清他懷中的嬰兒後臉上浮起一抹笑意。方才他見葉寒薇孤身一人還有幾分疑惑這個孩子被葉寒薇藏到了哪裏去了,如今算是明白了。


    她這是打算自己拖住我,讓那小子帶著孩子跑!想的不錯,隻是所托非人啊,這小子不知什麽原因竟然自己跑了過來。


    公孫玉對葉寒薇太了解了。這女人本來鐵石心腸,在自己的手段下追墜入愛河,便已不再堅強,有了孩子後更是柔弱。然而自己的背叛,讓她心若死灰。那孩子便是她唯一活下去的動力,更是她如今唯一的弱點。數日前,便是靠著要挾孩子,才讓她自甘吞下奇香彩蟲。隻是未曾想到身中奇毒的她竟還能殺了看守,逃了出去。


    捉住自己的女兒,就能讓她娘束手就擒。


    公孫玉迴味這一句話,自己都忍不住扯了扯嘴,感到一陣荒唐。


    葉寒薇見到白忘憂後身子一顫,臉色瞬間變得毫無血色。


    “不……”葉寒薇尖聲喊道,聲音透著掩飾不了的絕望。


    公孫玉擅長身法,白玉郎君縱橫天下靠的便是一手獨門絕學清風隨行。


    這門絕學可讓施展者似清風般遊走,飄灑若仙,縱使千軍萬馬中也可來去自如。


    如今白忘憂距離公孫玉不過百米,根本不可能逃得掉,葉寒薇也根本來不及阻止。


    正如葉寒薇所想,公孫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身子則漸漸開始模糊,下一刻,一道道殘影被拉出,公孫玉已經出現在了白忘憂的身前。


    “嗚……”葉寒薇掩麵而泣,嬌軀一軟直接癱倒在了地上,整個人像被抽去了所有力量一般。


    “那個…她好像餓壞了……”一個充滿尷尬的聲音在葉寒薇的耳畔響起。


    葉寒薇本來悲傷過度幾乎昏厥,此刻聽到那個聲音後詫異抬頭,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那個本該已經死在公孫玉手中的年輕人活生生的站在她的身前,自己的女兒完好無損的被他抱在懷中。


    年輕人臉上帶著幾分的尷尬,他的手指頭被懷中的嬰兒緊緊的握住,含在嘴裏吸允。


    而公孫玉則像一尊雕塑般站在一旁,在他的麵前,一柄漆黑如墨的飛劍飄浮著,散發著絲絲幽冷的黑芒,讓他不敢有絲毫的異動。


    公孫玉看著身前那柄散發著詭異黑芒的飛劍,就像在和一頭曾翻山填海的惡龍對視一樣,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迫感。直覺告訴他,隻要他稍有異動,這柄飛劍便會在下一刻無情的洞穿他的身體。


    公孫玉冠玉般的臉蛋劃過豆大汗珠,吞咽了下口水,有些沙啞的開口道:“閣下究竟是什麽人?”


    白忘憂無視公孫玉上前將葉寒薇拉了起來,要將懷中的嬰兒還給了她。


    小家夥本來閉著眼睛正津津有味的吸著手指頭,然後手指頭突然被拔走了,小家夥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露出了一雙點漆般的黑色雙瞳,像兩顆寶石一樣。


    小家夥很可愛,讓白忘憂忍不住露出一抹久違的笑容,或是許久不笑了的緣故吧,這個笑容不太好看,小家夥看見後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白忘憂突然一陣手足無措,連忙將孩子遞給了已經站起身來的葉寒薇。


    “閣下瞧不上我不要緊,但閣下要知道我來自捕蟬司。”公孫玉再次開口道,語氣硬了三分,在捕蟬司三個字上尤為強調。


    捕蟬司,帝國如今最炙手可熱的機構,直接效忠於皇帝陛下,為當今皇帝親自設立,並最信任的存在。何為捕蟬?蟬者,聒噪也,不尊帝國律法者即是蟬,捕蟬,即是捉拿違法帝國律法之輩。


    捕蟬司司管天下大事,權力之大堪稱離譜,有巡檢天下,生殺予奪之權,天下之人無不忌憚不已,捕蟬司幾個殺神更是被傳為惡鬼轉世,可止小兒夜啼。


    “你來自捕蟬司?”白忘憂一怔,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正是,在下捕蟬司白玉郎君公孫玉。”公孫玉身前的那柄黑色飛劍紋絲不動,讓他也不敢亂動,但他從白忘憂的反應中看出來這人知道捕蟬司。這讓他底氣大增。


    天下之人,隻要知曉捕蟬司這三個字的,無不知其威名。


    “此女葉寒薇,乃是一名刺客,被尊稱為殺手女皇,曾刺殺過數名朝廷要員,無視帝國律法,惡行累累,其罪當挫骨揚灰。”


    葉寒薇抱著孩子,一陣好哄後才讓小家夥不再哭鬧,正聽到公孫玉說道挫骨揚灰四個字,臉色一陣複雜。


    “哦。”白忘憂看了一眼葉寒薇,轉身看著公孫玉輕笑一聲,道:“你可知道,若不提捕蟬司你還有命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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