芫花君離去之時,仙宮已入戌時。


    重寒擔心他路上一不小心跌落雲頭,本想送他迴芫花仙宮,卻被他拒絕,“且讓我醉這一迴。”一路高聲吟誦著:今朝有酒今朝醉--重寒注視著他的背影,直到入這濃重的夜色中再也辨不出他的身影。


    “哎,癡兒。”


    白芍一直候在沉溪屋外,而商陸則遠遠地在亭外等候,亭中所言他聽得並不清楚,見重寒搖搖晃晃起身,對著他的方向歎道:“商陸,你可知芫花君在煩惱什麽?”


    商陸聽喚上前幾步,“商陸不知。”


    重寒盯了他半晌,才用他自己才聽得到的音調說道:“是不願還是不能,誰又可知呢。”商陸辨不清楚自家仙上說了些什麽,隻能上前把快醉倒的重寒扶住,“仙上,您醉了,商陸扶您去歇著吧。”


    重寒拂袖退了兩步,後背剛好磕在亭柱上,索性並不嚴重,他清冷如玉的臉上並無醉意,腳下卻虛扶難持,“收拾了這裏吧,我無礙,且去瞧瞧沉溪如何。”說罷,左一步右一步虛晃著往前慢慢離開了


    商陸自知自家仙上說一不二,也不強求,最多仙上自個跌了幾下,吃了教訓,下次便不會如此倔了,又見桌上都是仙上釀好的極品杏花酒,平日裏也不舍得拿出一二品嚐,怎個今日子梵仙上一來便如此大方。商陸心中不平,把喝酒的過錯怪在子梵的身上,“此仙人蔫壞,可不能帶壞了我家仙上。”


    且不論商陸如何評價芫花君此人人品如何,他的摯交好友現正踱步到沉溪房前,這麽會功夫,已然不見重寒醉酒的模樣,隻聞得出杏花酒醇香的酒味,“仙上,您怎麽又喝酒了。”白芍上前虛扶,重寒擺擺手,“我來瞧瞧沉溪是否還受那頭疼腦熱之痛,不吵她。”


    說完,悄悄打開門,朝屋內走上幾步,離床還有一丈距離方停下。隻見沉溪和時念握著小手睡在一處,時念鑽在沉溪懷裏直流口水,被褥中隻露出兩個小腦袋,小臉睡得紅彤彤的,白芍輕聲向重寒解釋道:“先前時念找來,知曉沉溪吃了藥睡下了,悄悄溜進她的被褥中,這二人才睡到一處。”


    兩小無猜,重寒當然不會說什麽,隻道:“可惜了從朱雀神君那討來的羽衣。”白芍起初聽他這話覺得仙上莫不是喝糊塗了,說話沒頭沒腦的,看到沉溪衣服上沾得晶亮的口水才明白,“仙上,您忘了還有淨化術嗎?”


    重寒歪過頭,頓了半晌才道:“也對。”扭著身子差點沒摔在地上,哪裏有平日裏清冷如玉絕世無雙的仙人模樣。白芍這次真的相信自家仙上是喝醉了,正巧見商陸遠遠走來,忙攙著重寒帶出屋子,招唿他走進,“仙上喝醉了,你帶他迴去歇著吧,莫要吵著倆小娃。”好不容易睡個安穩覺,總不能讓玉衡君攪和了吧。


    商陸瞥了眼屋內床上,哪裏不曉得還都睡著,壓低聲攙扶重寒,“方才見他與子梵仙上喝酒,就知曉是醉了,還不許我帶他歇著,這不,不放心,我才過來瞧瞧。”


    白芍連聲應是,打發走醉鬼和他的仙侍,自己守在房門前,待小娃醒來,好有人侍奉,可見重寒做仙失敗,連同自家仙侍都不待見喝醉的自己。


    玉衡宮中千百年來隻有商陸和白芍侍奉主殿,旁的雜事都交給底下的仙娥去做。


    所以當沉溪和時念醒來,天大亮,卯時已走辰時已入,也隻有白芍一人侍奉在倆小娃身邊。


    “白芍姐姐,為何玉衡宮中隻有你、商陸哥哥和重寒仙上。”時念最先被白芍打理幹淨,跳下床抓著她的下擺問道。


    白芍一邊替迷糊醒過來的沉溪梳理青絲,一邊笑著迴道:“玉衡宮除了正北的主事大殿,分東西兩大偏殿,還有不少子殿,專供各司其職的仙娥居住使用,其中還有膳房。仙上嫌偏殿相距太遠,命我和商陸一同住在東邊的紫雲殿,而西邊的曲雲殿便閑置了。這三大殿是不允許位階低的仙娥靠近,所以你二人來此當然見不到其他的仙娥咯。”


    “哦!”時念要了答案,乖乖放開手,走到梨花木椅邊,想爬上去坐下,奈何手短人小,死活爬不上去。


    沉溪瞧見,捂嘴笑她,“阿念,你可真小。”


    白芍輕輕敲沉溪腦袋,輕斥道:“小沉溪莫要嘲笑阿念了,你的個頭還要比她小一些。”也不知道怎麽養的,倆六歲的娃兒比其他凡間的小娃長得都小,看著像是四五歲的樣子。白芍哪裏知道,二人雖軟糯嬌小,卻是珞珈山最最調皮的小孩。


    沉溪抬起手捂著腦袋,瞪著溜圓的眼睛,假裝哭訴:“寶兒的腦袋敲不得,會長不高。”


    時念一旁還應和道:“長不高,長不高。”也不知是幫白芍還是在幫沉溪。


    商陸剛進門就聽他們嬉笑,插嘴道:“一大早便有趣事,何不說來聽聽。”三人紛紛扭頭去瞧是誰說話,一見是商陸,時念先跑到他跟前,“商陸哥哥,你帶什麽吃的來了。”


    商陸捂著胸口裝作傷心,“小時念淨惦記吃食,都不關心商陸哥哥我的死活。啊,好疼啊。”


    時念也是個人精,哪裏不知道商陸在開玩笑,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阿念惦記著吃食,自然也要惦記拿著吃食的人,不然吃食就要長腿跑了。”


    此時白芍正好打理完沉溪的著裝,小家夥迫不及待地跳下床,湊到商陸和時念身邊,看那食盒有些什麽。


    商陸見倆小家夥好奇,取出來一件件同她們介紹,“這件是百合杏仁粥,最適合沉溪生完病吃,這件是水晶蝦餃,配上羊奶調製的玉露最是合適,既養生又適合你們小娃娃的口味。”


    白芍替他們備好筷子,又將沉溪和時念抱上高半頭的梨花木椅。小家夥們高高興興地吃起來,吃著吃著沉溪的眼淚又吧嗒吧嗒掉到碗裏,小孩子最容易感染情緒,時念見沉溪哭起來,抬起小手替她抹幹淨,卻怎麽也擦不完沉溪的眼淚,自己反倒跟著哭。


    “小祖宗喂,這好端端怎麽哭了起來。”安慰了半晌,早膳倒是沒吃進多少,碗裏的眼淚倒是要填滿了。白芍忙叫商陸去將重寒找來,“昨日也是仙上哄了才肯吃飯睡覺,想來仙上對付娃兒有法子。”商陸連應下都不得,匆匆出了殿門。


    昨日喝了十多壺杏花酒,重寒還躺在榻上貪睡,聽聞門砰砰作響,耳邊遠遠似聽商陸喊他,“仙上,仙上,沉溪時念又哭鬧了,快出來哄哄啊。”


    ‘本仙上何時成了凡間看護的奶媽,沉…溪--’重寒立馬從榻上起身,才想起小沉溪和她的好友被帶迴了玉衡宮,這一想,一百年的醉酒都該醒了。


    重寒攏了攏衣襟,整好發冠,打開門,“她二人如何?”


    商陸把來龍去脈都講了,他倆也走到了沉溪屋前,待走進屋內,沉溪正坐在床榻上掉金豆子,時念反而哭得最兇,被白芍抱在懷裏顛著哄。


    “仙上。”白芍抱著孩子不便行禮,重寒也不會拘泥於這些禮節。三兩步走到沉溪麵前蹲下,像在珞珈山海岸初遇那般,取出袖帕替小家夥揩掉淚水,柔聲問道:“寶兒,作何哭得這般厲害。”


    沉溪沒說話,伸出玉藕似的胳膊,圈住重寒的脖子跌進他的懷裏。幾千年沒抱過小娃娃的重寒連著幾日抱軟糯的小孩子,很是順手起身抱起。沉溪窩在他懷裏悶悶道:“吃的,想娘。”原來是看到那些吃食又想起了娘親。沒等重寒說什麽,沉溪又道:“唔,最…後一次。”連重寒都沒明白她的意思。


    哭累了,小家夥在重寒的懷裏睡著了,重寒也沒將她放下,在屋內踱步,而白芍和商陸二人帶著時念去了沉溪的隔壁屋子,前幾日時念也是在那歇息,畢竟玉衡宮不缺個小孩子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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