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晨鍾暮鼓樓向東眺望,大約三百步的位置,能看到一棟六層高的雨閣,洛陽第一閣,奕劍聽雨閣。


    昨日的洛陽,陰雨連綿,今日卻是個大晴天。


    日上三竿。


    躺在晨鍾下酣睡的寧紅豆終於悠悠醒來,滿身的陽光,她是被曬醒的。


    “阿嚏!”


    剛剛醒來,就打了一個噴嚏,『揉』了『揉』鼻尖兒呢喃道:“哪兒來的花香?真刺鼻!”


    寧紅豆晃了晃腦袋,伸了伸懶腰,吐出一口濁氣,下意識的喊道:“老頭,什麽時辰了?”


    “老頭,我餓了,早飯吃什麽?”


    “喂,老頭,幹嘛呢!”


    連喊三聲,沒有迴應。


    寧紅豆疑『惑』的站起身,『揉』著惺忪的睡眼趴在鍾樓邊緣朝周圍望去,滿眼的桃花,滿閣的劍。


    通往奕劍聽雨閣的大道上,桃花兒擺出了四個巨大無比的字,春堂劍會。


    桃樹下。


    街道中央。


    一個老頭,手中無劍,負手而行,徑直朝劍會走去。


    寧紅豆自然能認出來老頭是誰,奕劍聽雨閣的六層閣上,也有人認出來老頭是誰。


    關山月,奕劍聽雨閣的閣主,手握靈劍聽雨,緊鎖眉頭。身旁是昨夜铩羽而歸的煙微客與羅九天,再遠的地方是低頭不語的白衫少年岑錦飛。


    “你說這食劍老魔到底想做什麽?我奕劍聽雨閣何曾招惹過他?”關山月冷聲道。


    “食劍老魔目的自然是劍,我閣的劍,被盯上了。”羅九天恨恨的說,丟了蝶尾,這老姆是一肚子怨氣。


    “阿飛不該將鹿耳示人,懷璧其罪。”關山月歎了口氣,轉頭瞪了岑錦飛一眼。


    “閣主,老魔既然出現在洛陽,斷沒有不出手的道理,跟阿飛拿不拿鹿耳關係不大,就算不從阿飛手中得到這靈劍,也會親自登門,就像現在。”煙微客指了指閣外,“據說,十七年前,這老魔便來過洛陽,當時吃了十九把靈劍方才離開,這次入城,才吃了兩把啊。”


    “你是說他還要吃?”關山月麵『露』憂愁。


    “我閣是洛陽第一閣,以劍為名,他自然先找我們,更何況今日有春堂劍會,全都是劍。”煙微客很肯定的說。


    “他就不怕犯了眾怒?”關山月胸中多了一層殺機。


    “換個人肯定會怕。”


    “他。”


    “不怕。”


    煙微客見識了葉飄零的劍,然後心服口服,擁有那樣的劍,在洛陽城,他想不出需要怕什麽。


    知矩巔峰的劍修,已經不是靠人數可以擊殺的了。


    雖強敵來襲。


    可宗門畢竟是宗門。


    隻要奕劍聽雨閣還想在修行界立足,還想在洛陽城開閣,就必須如期舉辦春堂劍會,必須恭恭敬敬的開門迎客,打碎了牙朝肚子裏咽,祈福葉飄零隻是上門閑逛吧。關山月已經打定了主意,被吃的兩把靈劍,不要了,就當是破財免災,他甚至吩咐下去,所有雨閣弟子不得阻攔葉飄零,還要敬為上賓。


    如果葉飄零的劍門,弟子千萬,那他葉飄零也不能這般囂張,做事也要三思而後行,可劍門每一代隻有一名弟子,代代單傳。


    獨行的劍修可以滿腔熱血,宗門之主卻必須如履薄冰。


    道理就是這麽個道理。


    “葉老,裏麵請。”


    “葉老,請上座。”


    “葉老,請喝茶。”


    為了彰顯鄭重,奕劍聽雨閣的閣主關山月親自迎賓,親自招待葉飄零,並且讓出了最尊貴的主座。


    敬的茶是雨閣最好的茶,坐的座是劍會最尊的座。


    正午時分,劍會如期舉行,七百三十九名劍修登閣參會,雨閣近千弟子在閣下舞劍,劍聲悅耳,劍意淩空。


    葉飄零喝了三杯茶,吃了一盤水果。


    關山月出了一手的冷汗,心裏不斷的祈禱:“千萬不要出事,無論如何過了今日這春堂劍會,雨閣百年聲譽,絕不能斷在我的手中。”


    整場劍會,氣氛詭異到極點,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話,大家全都假裝著觀看舞劍表演,看的聚精會神。桌子底下,所有的劍修卻悄悄將手中的劍用衣衫整個裹住,心中長歎:“平日裏裹劍也就罷了,這參加劍會,劍被裹住,怎麽會?如何會?隔布觀劍嗎?”


    六層的劍修,正襟危坐,不動如山。甚至有人幹脆閉目養神,與我無關,作壁上觀,我不說,也不做,劍包裹好,總不能找我的事兒吧。


    六層以下卻炸了鍋。


    “葉老魔參加春堂劍會,我沒有看錯吧,奕劍聽雨閣瘋了?”


    “小點聲,不想要你的劍了?”


    “雨閣不是瘋了,是倒黴到家了,禍從天降,聽說一夜之間就被吃了兩把靈劍,鹿耳跟蝶尾。”


    “哎,劍榜上又少了兩把靈器。”


    “看今日這架勢,雨閣是準備跪著辦完這春堂劍會了,臉皮可真厚。”


    “總比撕破臉強。”


    “人家這叫審時度勢,大丈夫能屈能伸,宗門可不像散修那般自由無拘束。”


    參會的劍修猜測,今日的葉飄零估計不會鬧事,雨閣的姿態已經擺的夠低,麵子已經給足。


    修行者的江湖,劍不砍跪地之人。


    事實上,如若不是今日,葉飄零對於這般作為的雨閣也是沒什麽動手的心思。四海八荒的劍修稱唿他為魔,但他真的不是魔,他隻是修了跟大家不一樣的劍道。


    吃劍之道。


    也是道。


    他甚至想著為整個劍修爭一個劍仙的名頭。


    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有什麽錯。


    隻是全天下的劍修都不懂,而已。


    所以,葉飄零喝了雨閣三杯茶,坐了整整兩個時辰,微笑了七次,破天荒沒有給自己的寶貝徒弟準備早餐,又錯過了午餐。這可是一件很麻煩的事,後果很嚴重,他可能會被寧紅豆冷落好幾天。


    當然。


    葉飄零也沒有閑著。


    兩個時辰,他看遍了整個春堂劍會的劍,最後一把劍,按道理是要好好選一選的,這代表著一種儀式感,不能隨隨便便吃一把了事。


    食劍九千九。


    駕鶴成仙人。


    “這可是近一千二百年來,四海八荒第一位劍仙啊,我吃你們雨閣的劍,那是看得起你們,你們得驕傲,不能怨恨。”葉飄零眼眸看向關山月,雨閣閣主的右手裏握著一把劍,奕劍聽雨閣的鎮閣靈劍,聽雨劍。


    “這劍的味道。”


    “一定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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