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衝山雖然沒有什麽高聳入雲的巍峨雪峰,但崇山峻嶺橫亙大地,仿佛一道天塹將金鳳府與嘉禾府隔離開來。


    而且以大衝山為界,往北去這一大片地區,都是連綿的山脈,所謂金鳳府,不過是這群山之中的一點僥幸的平坦之地。


    據說在前朝時期,這裏頭居住的都還是當地土人,本朝開國之後,直到太宗之時,才正式進入此地設置府縣管轄。


    二百多年以來,金鳳府與外界的交流,多是從背麵的斜倉道而出,往南麵的而來的,隻有一條窄小難行的山中小路,有些地方甚至是在絕壁之上鑿洞鋪木,才成的棧道,十分險要。


    而且想要從這條路穿過大衝山,這一路上在山裏頭可沒有什麽直線道路,而是彎彎繞繞,一共要走將近四到五天,才能走完。


    即便是有著騾馬,但這一路上可沒有馳騁的條件,甚至連小跑都不行,騾馬還有可能因為失足落下懸崖而產生人員或者財務的損傷。


    所以一般隻要是有條件的,都不會走著條路,大多是從斜倉道那邊出來,然後再繞行南下或者西行都可以,隻有那些拿命掙錢或者真的趕時間的,才會從這條路進出金鳳府。


    王中與於秀才一家衝進山裏之後,過了山口才走了不到三五裏,道路便開始崎嶇難行起來,有時候是繞著山坡底下走的小路,有時候是在半山腰中鑿出來的一條峽道,不時還得翻山越嶺,十分難行,且危險。


    因為動不動旁邊就是幾丈幾十丈高的落差,而且路麵通常都特別窄,所謂的一線天之地,才進山裏沒多久,他們便已經遇到了兩次。


    好在雖然走的急了一點,但有身手敏捷的王中在前頭開路,倒也沒有發生什麽意外。


    之所以走的有些倉促,是因為剛才從杏兒嶺衝出來,又有一群人來追他們,不過在山口之時,被王中斬了一人下馬,這些人才沒有繼續跟進來。


    山路縱橫盤旋,等到徹底擺脫了追兵之後,王中才朝於秀才問道:“那些人到底是什麽人?”


    於秀才歎了口氣:“應該是嘉禾府東門守將鮑成雙的親兵。”


    剛才那些官兵的所作所為,讓於秀才心裏可沒有一點好感,但一想到自己國家的士兵對待百姓是這個德行,於秀才就更加開心不起來了。


    世道亂象已顯,官匪不分,百姓民不聊生,這天底下到底什麽時候才會恢複清明呢?


    王中卻有些奇怪道:“東門守將,豈不是守城門的,他到這裏做什麽?難不成是嘉禾府派來抓我們的?”


    於秀才搖了搖頭:“應該不是,東門守將隻不過是朝廷職務,但鮑成雙的真正身份,應該是嘉禾府太守座下的四大將之一,手握兵權,位高權重。就算要抓咱們,也不用不著他帶著親兵前來。”


    王中又想起了點什麽,點了點頭道:“是哦,這群人也沒穿鎧甲官服,倒像是微服私訪的樣子。”


    於秀才聞言也陷入了沉吟,這個節骨眼上,忽然遇到嘉禾府的將軍之一,確實有些讓人浮想聯翩,還是要小心些的好。


    一路小心翼翼的走走停停,等到天黑的時候,一行人也不知是到了哪裏,隻得在一處穀底所在,略微平坦的地方,安營紮寨。


    搭帳篷生篝火,王中又隨手打了一隻不長眼的狗獾,烤起肉來,配合幹糧清水等,大人小孩都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其實不考慮目前是處在逃難的過程,並且還要逃避官府的追捕,也不去理會趕路的疲乏,這等日子其實還算比較悠閑,頗有點像是出來野炊一樣。


    至少兩個小娃娃就開心的很,反正隻要有小夥伴一起玩耍,哪裏都好玩。


    住帳篷也讓小野感到十分新鮮,而寧寧則是早就習慣了,加上有小野在,也不覺得孤單。


    反倒是於秀才兩口子和王中,三個大人一路上都各有心事重重。


    晚飯之後,天涼下來,周幺娘帶著兩個孩子進帳篷睡覺,於秀才則主動與王中商量著輪流守夜,但被王中拒絕了。


    “於兄休息便是,守夜我來就行了。是真不用與我客氣,我這人平時就瞌睡少,隻要稍微眯一下,就能養足精神,晚上就我來看護好了。”


    於秀才慨然一笑:“看來王兄弟之前說自己功夫不過爾爾,都是謙辭啊。”


    這幾天發生的事情,王中的手段與能力,於秀才都是看得一清二楚的,能夠打敗擊殺侯府的侍衛,受傷了沒怎麽用藥也痊愈的很快,晚上守一整夜第二天還精神飽滿,這與那些評書故事中所說的武林高手,何其相像。


    王中聞言也不好解釋,自家的情況太過複雜,說出來於秀才也理解不了,隻得赧然一笑作罷,就當是個美麗的誤會好了。


    於秀才倒也不矯情,轉頭就要進帳篷去睡了,不過臨走之前,卻又與王中說道:“這世道越來越不平,王兄武功高強,索性小野也好動,不如這段時間,就教一教我家小野如何?”


    王中自無不可,點了點頭道:“沒問題,往後幾日休憩之時,我便教她練功好了,她本身是個好苗子,不趁早練武,著實可惜了。我給她打打底子,若日後拜得名師,也有個順利點的前程。”


    於秀才頓時笑道:“那就多謝王兄弟了!”


    王中無所謂道:“還說這些客氣話作甚,早些睡吧。”


    兩人也算是共患難的隊友了,確實用不著說這些。實際上就算於秀才不開口,王中在後麵的日子裏,也會指點一下小野的。


    之前是他要離開嘉禾前往還劍山莊,所以沒空留下指點,現在這一路同行,有了時間,自然就不能放過了。


    王中其實也十分好奇,小野這樣一個練武奇才,與平常練武之人有哪些不同。


    於秀才轉身去睡了,兩個大人睡一個帳篷,兩個小孩睡一個帳篷。


    王中不睡覺其實還有個原因就是,原本準備的三個帳篷,但今天奪路而逃的時候,走的有些急,有一個沒帶上。


    同時丟下的還有一些其他東西,當時情況緊急,準備的大包小包,最後隻有一半捆綁好的順手扔上了馬匹,其他的就顧不上了。


    後來跑動的時候,又抖散了一批,若不是在穀口王中強行殺了一名追兵,隻怕連馱運輜重的馬匹都要被那些人搶去。


    畢竟當時他們也跑的不是很快,因為周幺娘隻能說是會騎馬,能保證自己不掉下來,但縱馬狂奔,就不行了,更何況他們還帶著兩個孩子。


    想到這裏,王中又想起白天那幾個壯漢官兵,這些人當中,其實隻有兩個人給他的威脅比較大,其他幾個地位稍低的人,其實就是一般的壯漢而已,隻不過受了些搏擊訓練,並沒有練成內家真氣。


    但在打鬥之間,這幾人彼此之間的攻擊配合,卻讓他有種如同應對門牆的感覺,若不是憑著狼牙刀的鋒利,強行斬斷對方的兵器,隻怕他今日還有得兇險。


    “看來這個世界的精銳士兵,還是同那些稀稀垮垮的縣兵是不一樣的,至少這樣的人來上個幾十個將我圍住,又不計傷亡,狼牙刀再狠,我應該也跑不掉。”


    王中在心中略微做了一個對比,最後得出一個不是很好的結論。


    空寂的山野之中,偶有風聲獸嘶傳來,王中左右看了看,索性無事,便開始練功。


    隻是他才站起身來,眼角忽然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光亮,讓他眼神忍不住一緊。


    王中趕緊轉頭循著突然出現的光亮望去,隻見他們這穀地側麵的遠處黑夜之中,竟然出現了一點點隱隱約約的火光。


    “是火把!”王中心頭一緊,從第一個火把出現開始,那裏接連出現了一連串,不下於二十多個。


    火把出現的地方,正是他們之前白天走過的山路上,而且離他們的直線距離其實並不算很遠,頂多也就三五裏的距離。


    隻不過這裏不是平原,山路一直要走到前麵的一處緩坡下來,然後再折迴來,又爬上這邊的山頭,才能到達他們這處穀地。


    所以按路程來算,對方最少還要走將近十多裏的山路,才能到達這裏。


    王中迴想了一下白天走過的路程,如果他猜的沒錯的話,路上並沒有平坦寬闊一些的地方宿營,也就是說,對方這群人連夜趕路,多半也是要到他們現在所處的這處穀底宿營。


    夜空寂靜,且伸手不見五指,所以火光閃動在這時候就極其顯眼,那一條火蛇,就像是在夜空中爬行一樣,最近的時候,王中甚至都可以聽到嘈雜的叫喊聲,騾馬的嘶吼聲,甚至還有女性的尖叫。


    山路不好走,何況還是晚上舉火而行,所以這支隊伍行走的十分艱難且緩慢。


    王中估計等他們到達這處穀地,最少還要一個時辰。


    將篝火的明火暫時用土覆蓋了,王中轉身便去將於秀才喚了起來。


    於秀才睡的並不沉,王中隻是輕輕一喚,他就醒來了,連帶著周幺娘也跟著醒轉,安撫了一下妻子之後,於秀才立刻便起身出了帳篷。


    一看王中連篝火都用土覆蓋了,於秀才頓時覺得不妙,趕緊問道:“發生了何事?”


    王中忙將那遠處移動中的火蛇指給他看,道:“大約有個三五十人,你覺得會是普通的商隊麽?”


    於秀才凝神望了兩下,黑黢黢的夜空能看到火光移動就算不錯了,自然是看不到對方的底細的,但於秀才卻臉色一沉,重重道:“不可能是商隊的,這條路根本就運送不了大量的物資,就不適合大型商隊行走。單靠人背馬馱,沒有車架,又能馱多少東西?”


    王中想了一下,問道:“會不會有什麽貨物比較值錢,又比較輕便,所以……”


    於秀才立刻便道:“其他地方可能會有,比如鹽,比如茶!但金鳳府有井鹽,境內也產茶,根本就不需要從外界購買,在其他地方可能靠著人背馬馱可能會有暴利,但在金鳳府與嘉禾之間,根本就沒有這樣的貨物。”


    王中頓時也覺得有些不妙,並非是因為他擔憂官府的追捕,而是在這個世界經曆得多了,遇到這種敢在夜裏舉火趕路的團體,他不得不小心應對。


    說不得又是強人,或者是什麽悍匪,反正這個世界總是不缺這些東西的。即便是正常旅隊,半路充當一下盜匪,王中也不覺得稀奇。


    “等在這不是辦法,我估計他們是要到咱們這裏來宿營,肯定會碰上的,這麽多人,還敢大晚上的舉火趕路,難保沒有高手。”


    “安全起見,你帶著嫂子和孩子往前再走一段,到山穀的另一頭出口等我,我轉頭去靠近點看看,這群人到底是什麽人。”


    山穀這裏還算平坦,即便是夜間,走到另外一頭去,舉個火把,也不算危險,但是再往前走,就又是翻山越嶺的山路棧道了,王中一個人或許可以走,但於秀才夫妻和孩子們肯定是不行的。


    事關作戰,於秀才自然是聽從王中的安排,不得已之下,隻得將妻子喚起。


    周幺娘其實早就聽到他們的對話了,也沒說什麽,隻是歎息了一聲,開始收拾東西,最後一人背一個孩子,由周幺娘舉著火把,於秀才牽馬,朝著穀底末端走去。


    這一處穀底還有個三五裏長短,走進去一點之後,他們的火把光亮,外界也看不著了。


    王中則早已動身返身迴去偵查,來時的路已經走過一遍,加上夜間視力尚可,所以他很快就到了那處隊伍的前方不遠處。


    但隻是才看清這群人的路數,王中便心下一沉,他怎麽也沒想到,來的竟然是白天遇到的那群沒穿兵服鎧甲的官兵,也就是鮑成雙那群人。


    嘉禾府的東門守將,帶著親兵走大衝山這條路做什麽?


    難道還真是來抓我們的?


    一時間,王中除了這個理由,想不到別的更好的解釋了。


    但既然如此,那就沒什麽好多說的了,趁著這群人不備,他必須主動出擊才行,而且這時候正是夜黑風高之時,又是崎嶇險峻的狹窄山路上,對在暗處的他來說,條件不要太有利。


    如果錯過了,等到天亮或者到了前麵的穀中那等平坦開闊的地方,他鐵定不是對手,到時候於秀才一家和寧寧更加逃脫不得。


    夜黑風高殺人夜!


    而且正好寧寧他們離的也遠,不會受到波及!


    王中心裏頭,頓時開始發起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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