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道長,那九勝童子到底是什麽人?為何咱們要對他這麽客氣啊?”


    黑夜之中,大槐樹西側的幾間木屋,騰出來給範不卓與王中等人落腳,東側的一間木屋內,整個山坳的人卻都聚集在了這裏,大家都無心睡眠。


    率先打破僵局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之前被齊道人一手肘將話語給戳了迴去的壯漢子,到現在他的肩窩子都還有些隱隱的痛楚,可見當時的齊道人那一手下的該有多重,即便是現在,他還有些暗中埋怨。


    屋內的其他人也都將目光望向了最中間的道士打扮之人,道士姓齊,雖然他們這群人不像其他山裏人明確結成什麽團夥以誰為首領,但大家聚在一起幾年了,有什麽事,還是都喜歡讓齊道長拿主意,而且這裏也隻有齊道長能服眾。


    隻不過大夥躲在這裏,雖然原因不同,但有一點那應該是共同的,那就是不想還和外界一樣受製於人,可齊道人今天對那九勝童子的態度,讓他們無所適從了。


    齊道人甩了一下已經少了許多青絲的拂塵,歎聲道:“諸位來自天南海北,可能對這南武林不熟悉,但封羅山總應該聽說過。”


    “百勝門?”人群之中立刻有人猜測道。


    封羅山在武林之中也算是小有名氣了,不過封羅山附近,出名的江湖派門,也隻有一個百勝門。


    齊道人點了點頭:“嗯。這九勝童子,就是百勝門的遺孤,十多年前,他因為甫出師就九戰九捷,連挑南武林刀界數位前輩大家,一舉成名,加上麵向天生稚嫩,有童子之相,所以時人便稱之為九勝童子。”


    人群之中當下便有人不忿道:“既然道長都說他不過是遺孤,看來百勝門應該是被滅了的,一個遺世之人,道長又何必怕他?咱們這裏上下也有二十多人,難道還敵不過他一個人麽?”


    這話一出,當下也有其他人忍不住跟著嘀咕響應,但齊道長卻苦著臉搖頭道:“正是百勝門被滅了,才更要小心。你們是不知,此人在十多年前的九戰九捷之中,最後因為失手刀斬了西江大俠滄海橫狂萬成龍,引來群情公憤。之後的百勝門被滅門,也不無有此誘因在裏麵。”


    “之後此人更是與仇人放言出生死賭鬥,要將九勝殺到百勝,殺的人心惶惶,有好些人被他逼得舉家都直接跑到了邊荒域外去了,後來聽說此人也跟著追到了邊荒域外,便沒了聲息。”


    “以這等人的個性,多半也是不屑於對心中的毒誓打折扣的,在邊荒不知道殺了多少人,變成了什麽模樣,而且武功肯定比以前更加出神入化。你我眾人,既然是隔絕於世苟活在此,遇到了此人,還是不要招惹的好,不然死了就是真死了。”


    西江大俠滄海橫狂萬成龍,在西江道也算是一號江湖名宿,據說有機會進階先天之境,在場眾人有些人很久以前還是聽說過這個名號的,也聽說過他好像確實是莫名慘死百勝門之手,但具體誰殺的,確實就沒多少人了解了。


    聽到齊道人這麽一說,那最開始問話的壯漢腦門上都忍不住冒出一層細汗,能殺萬成龍都還算好了,但這人竟然殺的一片仇人連中原都呆不住了要逃往邊荒域外,這到底是殺成了什麽樣子?


    而且邊荒外域本就是天下間最為混亂的地方,兇險異常,就算是先天高人在那裏橫屍當場都不算什麽驚奇,這人還追到了邊荒域外這等蠻荒之地,十多年才迴來,這其中的恐怖,他們這群人可比一般人深知的多。


    要知道他們大多都是各有一身不凡本領,但在外界因為各種原因混不下去了,才躲在這羅霄山之中的,連雲十八寨自成體係,他們做些山裏的孤魂野鬼,十八寨也懶得來收編管理,隻要不碰上,都還能勉強過去,碰上了,也少不得做上一二。


    但即便如此,他們都不敢去邊荒外域,可見邊荒外域到底是一個多麽兇險的地方。


    起碼這領頭的壯漢便心知,自己若是去了邊荒外域,肯定活不過三個月。


    邊荒外域不僅僅是一個混亂無序的地方,更像是一個沒有文明痕跡的惡魔之地,在那裏並不是說單單有一身高明的功夫,就能橫著趟過去的,你還必須要有近乎禽獸一般的意誌與無情殺性,才能在時時刻刻的各種陰險毒辣的謀殺之中存活下來。


    “那……他現在是個什麽意思?真就是……簡單的借宿?”沉默許久之後,有人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齊道人搖了搖頭:“我哪知道,他的事情,我也隻是因為恰好出身南武林,所以聽說了一些而已,但實際上我也不熟,現在隻能做如此祈禱了,但願他真的隻是借宿吧,那樣咱們就當是個過路的路人,禮送往來就是。”


    屋內眾人,頓時陷入了一種古怪的沉默。


    就在槐樹灣的“村民”們正在惴惴不安之時,王中也沒有單獨占據一間房子休憩,而是和範不卓擠在了一間屋子裏。


    槐樹灣這個名字,是那領路的中年男子潘家喜告訴他們的,對槐樹灣的那些村民,王中同樣沒有好感,雖說以貌取人不可取,但這裏的人確實都看著不像好人,即便是女人,王中也能隱隱得感受到,她們的手上和自己一樣同樣沾滿了無數的鮮血。


    事實上,根據潘家喜所說,這些人確實也不是什麽好人,有殺人全家的屠夫,有新婚之夜直接直接下毒毒死所有親眷的怨毒婦人,有洗劫官庫打殺四方的大盜,等等,各個都不是什麽善茬。


    隻不過這些人和潘家喜這些人不同,雖然都是羅霄山的孤魂野鬼,但這些人並不像潘家喜混跡的山頭一樣,專事劫財害命,反而有點隱居在這裏的意思一樣,自耕自種,自給自足。


    不過若是有不開眼的來鬧事,這些人也向來不會手軟,羅霄山每年都有在外麵混不下去或者慕名而來的強人,但看到槐樹灣之後還出手了的,最後全都做了田裏的肥料,據潘家喜言,光他知道的,沒有上百,也最少有幾十個了。


    而且即便是連雲十八寨這個羅霄山的真正主人,對這些人也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不來主動招惹,不像是遇到了他們這種孤魂野鬼,十八寨看得順眼的話興許還會招攬,擴充自己的實力,看得不順眼就是殺了了事。


    不過好在他們這些人也都隻算是在羅霄山的外線活動,真正的十八寨,他們接觸不到,實際上也都避之不及,畢竟這些人其實大多數都不想受規矩約束。


    十八寨雖然是山賊,但做山賊也是有講究的,同樣也要受各種規矩束。


    如此一來,王中對傍晚時分那道人所說的九勝童子一事,倒更加好奇了,聽範不卓與他當時的言語,範不卓原來叫做九勝童子,可這樣一幫強徒悍匪,在知曉範不卓的身份之後,竟然毫不顧慮的就主動服軟,而且極為順從的將幾人的住宿安排得妥妥當當,如果不是身處詭世,王中甚至會以為這難道就是水藍星古時候的農家樂不成?


    僅僅一個名號就能將這麽多的惡人鎮住,範不卓以前到底該做了多麽驚天動地的大事?


    隻不過麵對王中的詢問,範不卓卻並沒有解釋很多,隻是略微解釋了一下:“沒什麽,就是殺了幾個人而已。”


    相比起迴憶往昔的歲月,範不卓似乎更喜歡精研刀術,按照他的話說,天下武功,源流萬類,每一家每一派的功法,都有其特定的長處。


    練武之人如果想要追求武功的高深境界,除了將自己的傳承練好之外,奇遇的,就是博取百家之長。


    雖然身處賊窩之中,範不卓逮到機會,依然在與王中說著刀法的事情。


    “白天在那梯田之處,其實我並沒有動用多少功力,全程應對的時候,大多是在運用從王兄弟這裏體會到的勁力流轉技巧,不得不說,在沒有強大真氣的輔助之下,這種勁力技巧的用處確實不凡。”


    “而且這些勁力,在與真氣流轉相配合之上,好像適應性特別強,即便我已本門的內功,也能輕鬆相合,原本我以為還需要經過一番揣摩與改造,才能達到與自身內功相輔相成的境界,現在看來,這個步驟要大大減少了。”


    王中聽他說的越來越玄乎,登時有些疑惑起來。


    靈猴拳本是根據猴族所創,同人類一樣大家都是靈長類,有些觸類旁通之處他可以理解。


    但範不卓的功夫已經到達了極高的水準,起碼王中覺得,就算肖千歲複生,與之勝負都未可知,難道肖千歲留下的靈猴拳真的是什麽逆天技能,其中的勁力技巧還是什麽通天的秘密?


    而且還有一個,王中一直以來,都沒有將靈猴拳傳授給範不卓,即便是他說要贈送,範不卓都不要,堅持要在與王中的交手之中去感受去體悟。聽範不卓如此推崇,王中忍不住想問,他真的從自己這裏學到了很多不凡的技巧嗎?


    王中忍不住汗顏道:“範兄說的我都不好意思了,說實話,我真不覺得這些東西又甚高明的,真的能給範兄帶來如此大的進步?範兄練武這麽多年,不應該沒我懂的多吧?”


    木屋之中,範不卓笑著將竹刀輕輕放下:“我又何時說王兄弟的技巧,能讓範某突飛猛進了?隻不過練武一途,所謂博取百家之長,其實是一個套話,實際上如何去做,全憑個人的理解。”


    “範某不才,自認天下武功大體見識已多,可王兄弟這一手,雖然隻是星光亮點,但範某覺得還是有些補益之處的,雖然微小,但總是進步不是麽?不積跬步,何以至千裏呢?而且,還恰好有緣六壬。”


    王中聞言頓時有些慚愧,因為從與範不卓的對練之中,他對六壬刀招走勢的體悟,所獲得的收獲,相比起範不卓來說,應該要大得多。


    但範不卓卻十分大度,而且還一有空就進行點撥,如此善意,讓王中越來越措手不及。


    一方麵是難以承受範不卓對他的善待,畢竟兩人隻是萍水相逢,另外一方麵,則是對範不卓的善意,讓他漸漸有了一些不安的情緒。畢竟無事獻殷勤,在任何人看來都不會是什麽正常現象。


    這個時候王中才發現,自己當初還真的以為靈猴拳的勁力技巧會讓範不卓也大受裨益的想法,甚至以為這是一場交易,是多麽的可笑。


    不過人隻有經曆才會有成長,事到如今,王中也不會去無端後悔,那樣並沒有用處,但帶著寧寧跟著範不卓闖這龍潭虎穴羅霄山,讓他不得不盡量去將此事挑明,不然從範不卓那裏來的安全保障,在王中心裏將會越來越不穩妥。


    王中頓時慚愧說道:“唉,如此說來,在下這一次還真的是路遇貴人了,不僅分毫未出,還多虧範兄這一路上的提攜,才能對練武一事甚有精進,王某銘感五內,卻有些茫然無措了。”


    範不卓卻是淡淡道:“王兄弟太計較得失了,但其實各人與各人的得失,其實是完全不相同的,就好像悲歡並不相通一樣,因為彼此的認知是不同的。範某覺得值就是值,並不需要他人,甚至王兄弟你來認定。範某當年在此事上便吃過一次大虧,與君共勉吧。”


    範不卓坦坦蕩蕩,王中越發覺得自己有些羞愧了,或許是之前遇到的人都總是帶著各種各樣的目的與麵具,讓他已經有一定趨近於神經質了,忽然遇到範不卓這樣一個純粹的人,讓他有些不適應。


    無所謂恩,無所謂惠,範不卓的意圖其實一開始就十分明了,純粹的隻是想從王中這裏體悟一種新奇的勁力技巧,以做補益而已,畢竟王中是以六壬刀法的招式所發。


    而且範不卓也是這樣做的,並甚至願意付出遠超王中的想象但在他自己看來卻不值一提的代價。


    王中不知道是否武功練到高深之境的人都會有類似的思想境界,但範不卓的行事作風,讓他對武功之集大成者,從內而外,都有了一個簡單的印象。


    雖然這個印象可能以後不會單一,但隻要見的多了,這些印象之中,總應該會有共性,隻要有共性,那就有規律可循,對他自己的修煉來說,將會提供一個指引方向。


    而且這種共性,王中從接觸到的一些高手當中,已經隱隱有所感知,隻不過還有些虛無縹緲,難以捉摸,因為他一直缺乏從內外了解高手的機會。


    但範不卓恰恰是這樣一個內外純粹的人,給了他這樣一個機會,讓他有了一個開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失落喚響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豬頭魚蝦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豬頭魚蝦並收藏失落喚響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