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不卓卻搖了搖頭道:“談不上邪性,不過是與其他地方相比,沒了許多規矩而已。”


    王中心有疑惑,範不卓繼續拿起一雙筷子,伸手朝外一指,冷冷道:“沒了許多規矩,人心之中,也就少了許多束縛,最後就長成了這樣一幅畸形。”


    王中朝著他所指的地方看去,隻見遠處的大街身上,兩人不知因為什麽事發生了口角,當街就砍殺起來,周圍的人也無人上去阻攔,都在一邊冷眼旁觀,也有看熱鬧不嫌事大叫好的,在那嚷嚷。


    隻是盞茶功夫,地上便躺了三具軀體,血流了一地,偶爾還抽搐兩下,顯然是不活了。


    轉瞬間便有人上前上去掏這三人的口袋懷抱,甚至還有大打出手的,不過這次就沒之前那般激烈了,罵罵咧咧鬧聲中,很快人群也都散去,地上的屍體也被人用板車拖走了。


    王中也有些明白了範不卓所說的意思,這裏的人或許不應該叫人,稱之為野獸差不多。


    但看到最後好歹還有人收屍,王中忍不住歎道:“唉,還算有個收拾手尾的!”


    範不卓卻冷笑了一聲:“上好的精肉餡料,自然不能浪費了。”


    王中登時心中一驚,這些人怕是連野獸也不如了,好在這窗台夠高,寧寧是瞧不見的,小家夥走到哪都帶著她的小兔子,正逗弄著小東西,頗為開心。


    這一刻,王中忽然有些擔心起來,這還隻是羅霄山腳下,就已經這樣混亂無序,自己為了能從範不卓手中領悟六壬刀法更多招式變化,帶著寧寧跟著範不卓走這一遭,是不是太過失策了。


    王中立刻問道:“這裏難道就是十八寨之一?”


    範不卓卻搖頭迴答道:“不是,嚴格來說,十八寨的山賊,雖然同樣無惡不作,但至少比這裏的人還是強一點。這裏都是一些同樣走投無路,但又不想上山受山寨規矩約束的人,久而久之,就在這羅霄山腳下聚了起來。”


    “十八寨也懶得管他們,放在外頭,還能做一層屏障,所以就這樣遺留下來了。據我所知,羅霄山腳下,這樣的地方,還不止一處。”


    王中沒想到居然還有這茬,看來他之前將這世間的一切都想的太簡單了。


    範不卓見他眉頭緊鎖,立刻便道:“王兄弟放心,在下說能帶你安然離開,就絕對能帶你安然離開,不然,我也不會帶你來這悅來客棧了。”


    “為何?”王中連忙問道。


    這時,那之前張羅的客棧夥計正好端著托盤走了上來,幾大盤新出鍋的菜肴肉湯,他身後還有一個夥計,抱著一壇老酒,香氣馥鬱。


    但王中卻忽然想起範不卓所說的人肉餡料,登時忍不住的一陣反胃。


    等夥計走了之後,王中才發現不對勁,範不卓明明要的是兩壇好酒,怎麽才送來了一壇,而原本應該擺另外一壇酒的地方,則是一枚雕刻古怪的令牌,上麵畫的是個人頭像,看著像是某某神隻,但卻偏偏又老態龍鍾,醜陋異常,看著竟然有一股兇煞之氣。


    範不卓將那令牌直接遞給了王中:“咯,老君頭!”


    王中疑惑的接了過來:“這就是老君頭?不是酒嗎?”


    範不卓一邊哼著一邊抱起酒壇就倒:“老君頭、馬來香,十二春香,是酒也是其他東西。馬來香最簡單,便是馬匹提供。十二春香,則就複雜一點了,可以是十二把兵器,也可以是十二個人,供你驅使,當然,這裏的十二是泛指,你隻要點的起,盡管點就是。”


    “至於這老君頭嘛,就比較特殊了,連雲十八寨的大首領,所在的山頭,名叫老君峰,持著老君頭牌,羅霄山通行無阻。這酒限量供應,一人隻能購一壇,要的數多了,便就是一張這令牌了!”


    範不卓說完,便將酒碗一飲而盡,頗有一種豪氣幹雲的姿態,放下酒碗又嗬嗬笑道:“十年前,我就打算來,可惜,沒來成!”


    範不卓的言語之中,透露著一種十分深沉的失落,即便他盡量表現得很平穩,但王中感覺得到,這其中應該有什麽天大的遺憾,導致他的內心其實一直就很不平靜,隻能通過飲酒來暫且壓製。


    王中有些疑惑的將令牌接了過來,不是他不相信範不卓,而是這悅來客棧,竟然賣十八寨的通行令牌,讓他著實有些想不通。


    王中當下便皺著眉頭問道:“難道這悅來客棧,與那十八寨還有什麽瓜葛不成?”


    範不卓聞言登時笑了笑,再倒了一碗酒,說道:“瓜葛沒有,仇怨倒是一把。假如你是一地首領,會容忍有人將勢力延伸到你的領地嗎?”


    王中愕然道:“當然不會!”


    範不卓將酒水一口悶掉,然後笑著道:“老君峰當然也不肯,但這家背景太深,又怕直接撕破臉會招來更大的麻煩,所以就定了個規矩,這裏每年都要賣十二道牌子出去,哪年賣不出去,就哪年滾蛋。”


    王中沒想到這其中還有這樣的糾纏,登時十分驚訝:“那這客棧不會隨便找幾個人送了?”


    不過這話一出口,他便知道自己想當然了,既然是一方悍匪,做出這樣的約定,又哪裏會讓你鑽這麽簡單的空子。


    範不卓立刻解釋道:“說是十二道牌子,其實就是十二道上供,畢竟這東西,背後蘊含的價值可是不菲,而且每年還要迴收重製,這客棧想要在這山腳下開下去,每個月就要按規矩給老君峰上供,就這麽簡單。”


    王中登時明白了過來,說來簡單,其實不簡單,這十八寨的大頭領,顯然就是要趕悅來客棧走,隻不過又顧忌對方勢力不好直接明麵動手,但若是直接收供奉這悅來客棧的臉麵也不好看,所以就有了賣牌子這麽一個折中的方子。


    牌子賣不出去,悅來客棧滾蛋,老君峰皆大歡喜,賣出去了,總能有個進項,這門口的一坨屎,忍了也就忍了。


    而對悅來客棧來說,十二道牌子其實就是十二道供奉,但這牌子能在羅霄山通行無阻,傳出去也不會被人說成是給老君峰上供,反而還會覺得悅來客棧神通廣大,也能接受。


    如此一來,這樣雙方就形成了一個看似脆弱,但實際上還算穩固的盟約。


    隻要不是哪一方作死撕破臉,應該能一直維係下去,直到哪一天哪一方實在忍不住了再來撕毀。


    當然這些都隻是王中對其表麵的關係進行猜測,真正的內情,肯定不會是這麽簡單,多半還有其他的牽扯,但那就不是他能想到的東西了,畢竟他對這個江湖的恩怨並不熟悉。


    不過這樣一來,豈不是說範不卓買這東西就出了一大筆血?王中當即有些擔憂的說道:“既如此,那這東西,在這客棧想來收費不一般吧?”


    範不卓沒有迴答,隻是意有所指的哼哼了一聲,渾不在意的繼續倒酒,道:“該給的,十年前就給了。”


    說完又是仰頭一幹,一大碗直接灌下,清亮的酒液從他那短短的胡須之間流淌而下,如同道道小溪,又如同道道淚珠。


    王中見他這樣,也就不再多問,顯然這其中,是有什麽故事的,隻不過範不卓不想說而已,他也就不去觸對方這個傷感了。


    範不卓沒過多解釋,一連幹了三大碗,將酒壇一放,張羅他們兩個吃菜:“放心,這裏的酒菜,自然不會是那些個特殊佐料,不然他這招牌早就掉了,畢竟這裏又不是與世隔絕。”


    之後的飯桌上,範不卓竟然連酒壇看都不看一眼,仿佛那三碗就已經讓他喝的徹底足了一般。


    用完飯之後,三人迴房休息,王中將那老君牌掛在腰間,一路上還遇到了幾波客人,幾乎每個人看到那顯眼的牌子,都是忍不住停頓了一下身形,等他們走過了之後才走,王中方才知曉,這牌子的威懾力,竟然比範不卓說的還要大。


    迴到居住的房間之中,王中才摩挲著牌子歎息了一聲,範不卓看似漫不經心,竟然有些東西是十年前就準備上了的,隻不過看他進了這裏的樣子,顯然過往的記憶,並不痛快。


    而且這牌子的價值肯定不菲,範不卓能隨口就拿到,也不知道是付出了什麽樣的代價,王中猜測,這絕對不是一般的金銀所能替代的。


    但這些事情範不卓如果不說,他也不好去問,隻得暫且先放到一邊了。


    將這牌子收起,王中又開始給寧寧張羅認字,認完字之後,還要洗洗涮涮,還要哄睡覺。這些天已經形成慣性的這些瑣碎生活,讓王中莫名覺得有些心緒複雜,仿佛是在另外一個不相幹的世界一樣,和平且寧靜。


    寧寧也還算聽話,一切都沒生出什麽波瀾。


    等到小家夥睡著之後,王中獨自一人時,才開始迴到自己之前的生活軌跡,練功。


    這個時候,王中終於發現了自己睡眠少的一大好處,那就是有充足的時間來應付生活瑣事,也不耽誤練功,不知道這算不算玩家身軀的另外一個隱形福利。


    而一開始,他甚至還有點擔心,這樣的情形是不是很不正常。


    功是自然功,這是王中淺薄的修為根基來源,不過最近一段時間,具體來說應該是從與常玉郎分別不久之後,王中練功之後,便又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將修煉來的真氣,灌注到那塊黑色的玉佛之中。


    這佛像看著沒什麽神異之處,但卻是竇書生或者說是宋行書臨走之時所給,肯定不是凡物。王中對宋行書一事一直還有許多疑團,所以一直想要將這玉佛的秘密解開,但可惜的是,即便他按照常玉郎的交代,堅持將真氣灌入其中,也沒有什麽收獲。


    唯一算得上收獲的一件事,倒是證實了這玉佩果然有特異之處,巴掌大不到的東西,他的真氣灌入其中,竟然就好似泥牛入海了一般,再也沒有迴來過,這玉佩就如同一個胃口超好的無底洞,他灌注多少真氣,就吞噬多少真氣,一點也沒有吐出來或者發生點變化的樣子。


    “難道是因為我的真氣太少了的緣故?”今夜依舊如此,王中忍不住再次在心中歎問。


    自然功這等爛大街的養生功夫,他能入門都是稀裏糊塗,僥天之幸,修煉起來產生的真氣確實沒有多少,比之尋常下九流的內功都不如,也難怪他會產生這樣的疑問。


    玉佛依舊沒有反應,王中也習慣了,隻得照例將之收起,然後又開始琢磨刀法。


    這些天,在正規居所之內過夜時,他都是盡量隻在體內運勁感受力道,然後做各種刀招的前置勁力轉換的演練,這樣頂多就隻有體內偶爾會發出聲響,不會吵醒寧寧。


    而在野外露宿之時,他便是在稍遠一點的地方持刀練習,將勁力轉換的實驗,與刀法動作相結合,他也不知道這樣的練法對不對,但範不卓看了之後,沒有說錯,白天與他對練依舊,應該是沒多大問題的。


    隻不過最近幾日,他按照範不卓所說,將狼牙刀換成了竹刀之後,勁力運轉之間的差別,十分巨大,讓他頗為不適應,其中最主要的是,勁力透達兵器之路,變得十分艱難,與手持狼牙刀時完全不可比擬。


    從範不卓口中得知,這種情況是十分不正常的,王中最初還沒怎麽在意,但是換了竹刀練習之後,隨著練習的加深,他的感受越來越深刻。


    如果說他繼續這樣下去的話,可能沒了狼牙刀,換一柄其他的刀,他現在的這些手段,絕對都要大打折扣。


    所以即便是感覺十分別扭,王中仍然堅持,盡量用竹刀來練習,畢竟這也是他難得的遇到的一個可以提升鞏固自己的武功的方式。


    唯一讓他有些頭大的是,範不卓所說的什麽竹子中通,有通達之效純粹就是忽悠人的,他壓根就沒有感覺到,看來說法就是那麽一說而已。


    不過他也並不抗拒,因為他明白,這和練習體力時,平日行走坐臥在身上綁上沙袋重物等等,都是一個道理的事情。


    若他連竹子木頭都能練通,那兵器自然不在話下,所謂摘花飛葉,折枝為兵,無不是練兵器道到了極限才有的境界,他現在隻不過是反其道而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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