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雪落,梅花開,鶴未至,人已落幕。


    拔出貫穿胸口的長劍,鮮血飛濺的瞬間,丁羽皮下忽然龍蛇奔走,本來還在汨汨流出的紅色小溪,瞬間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壓迫,傷口雖然依舊血肉模糊,但卻不再大量失血了。


    扔掉梅靖石的劍,丁羽來到了馬匹跟前,馬脖子下還掛著一股染血的包裹,接下來打開一看,是一顆鮮血淋漓的人頭。


    “這是誰?”


    丁羽不認識這個人,但能夠讓梅靖石特意帶迴來的人頭,說明此人絕對與梅家有著很深的過節。而且,梅靖石單人獨騎迴來,他帶出去的那些好手又去了哪裏?


    搖了搖頭,丁羽冷笑一聲,露出一口紅白夾雜的牙齒:“兄台,歹命啊!”


    說著將這包裹係好,順手扔在了旁邊的水溝之中,然後翻身上馬。


    但動作幅度過大,牽扯得傷口又一次崩裂,血色蜿蜒從胸口竄出,丁羽眉頭一皺,皮下氣息一鼓,再次將傷口封住,停頓了好一會之後,才緩緩睜開眼來。


    撥轉馬頭,也不曾打馬,馬匹似乎也不喜歡此地的血腥味,慢慢踱步遠去,留下一串仿佛半夜的夜梟一般恐怖的怪異笑聲。


    “赫赫赫赫哈哈哈哈……”


    ……


    都靈城中,即便是大白天,大街上也空無一人,偶爾有百姓出於生活需要,出來買點醬油,都是深深的低下頭,貼著牆根而走,一刻也不願意在陽光下逗留。


    而大街小巷無處不在的巡邏兵士,將整個城裏城外的每一條街道都納入了管轄之中,任何可疑的人,都會被兵士攔住詢問,也難怪大家都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出門了。


    “他爹,這禁令什麽時候能解啊,咱家的米都快沒了。”


    “誰知道呢?聽說有妖怪出沒,連六扇門都死傷慘重,怎麽也得等妖怪抓到了再說吧。”


    “這火燒了好幾天了,也該滅了吧?”


    “國之將亡,必有妖孽,必有妖孽啊!”


    “嘖,這奪權之仗還沒打完嗎?全城戒嚴這麽久,這生意還做不做了?”


    “當家的,要不咱們還是搬家吧,搬到成陽去好了。”


    大門小戶,街頭巷尾,一扇扇的大門背後,有無數的話語在交談著,擔心的方向各不相同,但擔憂的來源卻都來自同一處。


    太守府忽然宣布六扇衙門有妖魔潛藏,全城戒嚴抓捕,妖魔不僅殺了六扇門許多人,就連府城兵士與武川衛士都死傷不少。


    似乎為了印證這個通知,六扇衙門的一場大火,燒了好幾天才徹底平息,連帶著周圍百姓房倒屋塌,死傷無數。


    太守府中,寬大的臥房之內。


    隴川太守賀子方躺在華麗的芙蓉大帳之內,不省人事。坐在床前照拂的,正是太守府的長公子賀長文。


    旁邊不遠的外堂,三個木架之上,小火爐呲呲的燃燒著,幾個小丫鬟在火爐之前使勁扇著原本應該用來驅趕暑意的團扇,旁邊還有兩個山羊胡子的老先生不停的來去,手裏一會翻著書籍,一會又相互對坐商討,滿臉愁容。


    火爐之上,架著三隻雙耳陶罐,罐子裏水液奔騰,房間裏充滿了一股濃鬱刺鼻的草藥味道。


    自打那日太守府趁著六扇衙門兵力盡出圍剿亂匪之際將六扇門妖人任義以及一眾反賊拿下之後,隴川太守賀子方便受了嚴重的傷勢,一直昏迷不醒。


    診治的醫師請了無數,一會說是受傷,一會又說是重度,誰也拿不下一個全然的主意。


    在砍了幾個醫師的腦袋之後,總算有兩個經驗豐富的老醫生診斷出來,太守大人是被妖物妖氣所傷,隻是雖然診斷了出來,但如何醫治,而且必須醫治成功,兩個老醫生卻沒有一個定論,隻能先用藥試著,權且吊命,真正想要醫治完全,還不知要到什麽時辰。


    這時忽然又有一個老頭子走了進來,不過這人卻不是醫師,一身官袍,顯然是太守府的文吏之一。


    這個時候,能進到這裏了解太守真實情況的官員,無疑必定是賀太守親信中的親信。兩個醫師與丫鬟都慌忙見禮。


    這老者擺了擺手,示意不必,徑直來到了太守的床前,對著賀長文拱手道:“長公子。”


    賀長文迴過頭來,滿眼通紅,臉色發黑,顯然也已經很久沒有得到一個好的休息,看來看眼前的來人,道:“許經曆,你怎麽來?又發生了何事?”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隴川府經曆司主官許興朝,太守賀子方的左膀右臂之一。


    許興朝恭敬道迴稟道:“長公子,仁嶽州傳信來了,盧僉事早就已經將案子交接北上了,但,成陽府六扇門那頭,沒有任何消息。”


    賀長文頓時眼神一凝:“這麽說是盧友光將事情泄露給了任義?”


    許興朝點了點頭:“應該是這樣。”


    賀長文哼呲著揉了揉了臉,站起來道:“那就治他個叛國通妖之罪,發海捕文書。”


    “可惠九希的屍骨失蹤,任義也葬身大火,這事打到州道,咱們沒法圓,而且若是盧友光再去州道告密的話,太守這邊,恐怕……”許興朝頓了頓,不再繼續說下去,他相信長公子應該也能聽懂了。


    太守府給上麵的折子寫的是任義通妖賣國,這人本身便是妖族,潛伏王朝境內,掌控了整個六扇門上下,還意圖擾亂社稷,被太守賀子方明察秋毫發現,然後太守府便將隴川六扇門全數剿滅。


    可這事情到最後都沒有一個明顯的物證留下,若是有些有心人要挑刺的話,隻怕會有不小的麻煩。


    雖然當時有很多人在現場看到了任義妖化成妖怪,但事後六扇門的人都已經被殺絕,隻剩下武川衛士,若真是引起刑部的注意派人來查,武川衛士的情況隻怕也不好遮掩。


    許興朝現在很難辦,賀子方現在又昏迷不醒,所以他需要賀長文來做主。


    “現如今的官場上,每個位置都不知道有多殺人盯著,這事情若是捅了出去,他最後就是個被人拿來當槍使的命。”賀長文想了想道:“而且他一個被通緝的反賊,去哪告都少三分理數。我若是他,我就隱姓埋名起來不再過問世事。不用管他。”


    賀長文最後給了四個字,算是做出了決定。


    許興朝點了點頭:“那下官等會就這樣發下去了,還有一件事情就是,那些看管起來的江湖人物,不知大人準備如何處理?”


    落鶴莊、豹子山、清秋門、三河幫等江湖勢力在戰後全部被武川衛士看管了起來,幾個領頭的除了落鶴莊的梅靖石沒有鬧事,主動交權,免除一死之外,其餘的領頭人全都被處斬,而那些剩下的嘍囉,則還被關在武川大營之中。


    賀長文思考了一下,原本按照他父親賀子方的意思,這些不服王化的江湖勢力,裏頭所有人都要處死,趁此機會徹底肅清隴川府境內。


    不過賀長文卻覺得,這樣上千號精壯的漢子,就這麽殺掉,有些太過浪費了。


    “城外西北大營不是有老大一塊空出來的草場嗎?反正也養不了多少馬,派人區將這些勢力老巢之內的老弱婦孺全都弄迴來,將他們安置在這裏,然後那些江湖人物,一律打亂編製,挑出一部分刺頭,剩下的全部充軍。”


    賀長文想了想,覺得這樣挺不錯的,畢竟這些江湖人的身體素質比一般的兵士要高的多,拳腳武藝等出眾,若是練成兵,應該戰力非常不錯。


    許興朝剛想答應照辦,床上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咳嗽聲。


    “爹!你終於醒了!”賀長文趕緊奔了過去,兩個醫師也問詢趕來,頓時房內一番雞飛狗跳,足足過了小半個時辰的時間,才稍微安靜下來。


    “長公子,太守大人剛剛挨過危險期,還需要好好休養,切勿大悲大喜,大吵大鬧。小的兩人這就去開藥。”


    床頭上,兩名醫師輪流與賀子方號過脈之後,其中一人拱手迴道。


    賀長文大喜:“多謝二位老神仙了,等我爹康複,一定重重有賞!”


    兩個醫師連忙口稱不敢的退到外間去,奮筆疾書起來,旁邊扇路子的丫鬟也更加用力了。


    醫師離開之後,賀子方卻朝著許興朝微微晃動了一下手指。


    許興朝見勢立刻上前,恭敬問道:“大人有何指示?”


    “那些,江湖人,一共,有多少?”靠在床頭的賀子方臉如金紙,說話都十分艱難,但眼眸之中,卻有一股難以言說的氣勢。


    許興朝連忙迴道:“這次引進都靈城的,有一千多好手,加上這幾日武川衛下去掃蕩帶迴來的,已經超過了三千之數,等到境內全部肅清的話,應該能有將近五千人。”


    說到這裏,許興朝頓了一下,眼角的餘光瞟了一下賀長文之後,才猛地一咬牙道:“如果算上明玉海的話,還能淘汰一些老弱,有足五千之數。”


    明玉海,萬裏龍騰,隴川府第一大派門,在整個天啟王朝也是有一定名氣的江湖勢力。而長公子賀長文的一手暗器之術,便是早年一位萬裏龍騰的長輩所授,甚至太守的小兒子,據說現在還在萬裏龍騰習武練功。


    不過明玉海平常從來不過問官府的事情,雖然收了賀太守的兩個兒子做徒弟,但那是在太守大人還未上任之前發生的事情,一直以來,他們與隴川府打交道也是一種若即若離的態度。


    賀長文沒想到許興朝連萬裏龍騰也會放進來說,眉頭稍微皺了一下,但也沒說什麽。


    賀子方聞言眨了眨眼皮,等了一會才說道:“除了明玉海之外,其他,所有的勢力,服者收,逆者剿,老弱悉數遷到都靈草場安置,有武力者全部集中整肅,勿要混編進入現在的武川衛,單獨編為一軍,作敢死之用。”


    雖然氣息微弱,但賀子方的語氣卻不容置疑,做下來的安排,也盡顯鐵血。


    停了一會之後,他又道:“至於明玉海,這單獨一軍之中,要麽,讓他們派五百弟子下山,充作將官,我兒領軍,要麽,就讓他們給一個控製人的丹方,要足夠五千人之用。”


    許興朝聞言一驚,明玉海雖然占地廣闊,而且因為靠近苗疆,所以精於製作各種藥散,但萬裏龍騰本身其實人並不是很多,上下估計總共也就千餘人出頭,一下子要五百人,掌門人絕對不會同意的。


    而若是選擇提供藥散,五千人的量,就算把周邊的山野草藥全都采光,隻怕一時之間也湊不到這麽多吧,這不是逼著明玉海選前一條路嗎?


    賀長文也有同樣的疑惑,不過他對明玉海的實力知道的要比許興朝稍微多一些,這些年明玉海與周圍苗寨的交易一直安穩順暢,囤積的各種藥散海量,雖然五千人的分量有些多,但咬一咬牙,應該還是能夠供給得上的。


    但是控製人的藥散,煉製來源大多數都是一些毒蟲幻草,頭一下可能能夠勉強供給,往後怎麽辦呢?總不成明玉海一千多號人全都就為這事去忙活了吧?


    這些東西,父親應該比自己更了解,賀長文有些疑惑,為什麽剛剛蘇醒的父親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許興朝也皺了皺眉頭,問道:“那陸掌門那裏,要是不同意怎麽辦?”


    太守大人此舉,完全就是要收編明玉海的架勢,幾乎已經是撕破臉。明玉海雖然地勢廣闊,但萬裏龍騰的主峰建築之地卻是易守難攻,難道真的還要派兵攻打不成?


    躺在病床上的賀子方淡淡的掃了床前的兩人一眼:“陸海潮要是不答應,那就讓敢死軍攻山。”


    “打下龍騰峰,就得自由。”


    許興朝身軀一震,恭敬下敗道:“下官領命!”


    賀子方這才輕輕了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走了,許興朝立刻告退離開。


    床前隻剩兩人,賀長文無奈的衝父親一禮,然後輕聲問道:“父親,這樣恐怕會讓二弟置身險境啊!”


    賀子方卻搖了搖頭,氣若遊絲道:“你放心,陸海潮,還沒那麽蠢。你也下去吧,整頓武川衛,這隻兵馬,是嫡係之中的嫡係,馬虎不得。”


    賀長文知道這是父親對自己剛才混編的想法不滿了,軍事非自己所長,看來以後要走的路還長著呢。


    “那父親好好休息,孩兒告退!”賀長文恭敬一禮之後,也退了出來,往武川大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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