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三兒不是為李慶之哭,而是為自己哭。


    找麻癩子追蹤王中是他去辦的,到縣兵大營領人也是他去領的,帶人衝進高府也是他打的頭陣,最後留下一小隊人手也是他給李慶之安排的。


    雖然,一切都是按照李慶之的意思去辦的。


    但現在縣兵死了一堆,高小姐也死了,高府也燒了,賊人沒抓到,他不死何為?


    本想著趕緊找到少爺,至少少爺能拉他一把,畢竟他是忠心耿耿給少爺辦事,可現在連少爺也死了,縣尊老爺還不一刀把他給殺了?


    “啊……哈啊……”


    嚎啕大哭的齊三兒如同死了爹娘一般瘋一樣的走了,芳香園中,小靜卻仍然處在一片震驚與茫然之中。


    縣衙之中,縣尊李文安的茶杯終究還是“啪嘰”一下摔在地上,摔的稀碎。


    劉縣尉帶著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堂上所有人都噤若寒蟬。


    地上白布之下蓋著一具屍體,露出了一角,正是李慶之的頭顱。


    外麵還擺著十九具各式各樣死法的屍體,唯一一個活口,現在已經瘋了,不停的喊著“他是魔鬼”“他是妖魔”,要不是半路遇上這個瘋了的縣兵,他們還沒那麽快找到李慶之的屍體。


    不過一想到二十個人,全部被刀傷斃命,劉縣尉就兩隻眼皮狂跳,這絕對是入了流的高手,怎麽會來到安州縣這麽偏僻荒野的地方撒野呢?


    而且殺誰不好?非要殺縣尊的兒子?


    而且高家大小姐好像也死在了他的手上?


    這到底是哪裏蹦出來的一個妖孽?非要對安州縣趕盡殺絕嗎?


    事情傳到隴川府,整個安州縣衙從上到下全部被問斬都是輕的。現任隴川府太守可是老太守的得意門生。


    縣衙上下,鴉雀無聲。


    縣尊李文安似乎被嚇傻了一般,呆呆的看著李慶之屍首分離的殘軀,嘴角哆嗦了半天,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足足過了整整一刻鍾,縣衙之內才有了新的動靜。


    “戰死的將士們都好好安葬了吧,撫恤從優。另外,八百裏加急報隴川府,妖族奸細入侵,害我兒與高家大小姐的性命。全城從今天開始戒嚴,沒有縣衙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城。”


    李文安出乎意料的沒有被徹底擊垮,一個聲音在他心底不停唿喚:我要報仇!


    命令一下,屬吏們很快便忙碌起來,命令飛快的傳達,劉縣尉也準備離去之時,李文安卻單獨叫住了他。


    “守城巡邏的事情,交給下麵的人去安排就好,你現在給我趕緊去把齊三兒給我找來,越快越好。”


    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劉縣尉心裏也急,但縣尊總讓他堂堂一個縣尉負責找人,讓他傷透了腦筋。


    而且他老怕這迴又找迴來的,又是一具屍體。


    不過看著李文安鐵青的臉色,劉縣尉還是識趣的答應了。


    ……


    就在安州縣內亂成一團時,城北十裏坡旁的小河,順著河水往下遊走個幾裏路遠,堤岸外邊有一處瓜田。


    或許是縣內外大亂的原因,瓜田也沒人來侍弄。


    看護瓜田的棚戶中,散落著一地被啃食殘缺的瓜果。


    王中不知這些瓜是什麽種類,隻是單純的知道能補充體力而已。


    血紅的雙眼,眸光深邃,仿佛黑夜之中窺視死亡的雙眼,毫無波動。


    全身上下,血跡斑斑,如同色染。傷口處,早爛成破布條的衣衫,隨同著血肉一起結痂,卷進皮肉之中。


    按常理來說,連番的作戰與創傷,以他這樣的傷勢,早已應該傷重不治,不應該再有活動能力才是。


    但此刻的他,甚至還能握起斜倚在腳邊的狼牙長刀。


    “難道這才是真氣的真正效用?”


    暗中猜疑的王中感受著全身各處傳來的感覺,仿佛有一絲絲的不真實感。


    昨夜從高府衝出,本就失血過多的他,全憑一口氣撐著才沒有倒。


    在土地廟又遭遇李慶之的追捕,原本已經接近無力的他,居然能再起殺伐,將對方借用樹林與黑暗全數斬殺當場。


    此刻再次迴想這一切的他,隻覺得宛如夢幻。


    腦海中的思緒緩緩沉澱,他在慢慢迴憶昨天夜裏那一場廝殺時自身的情景,當時他全神貫注的在揮刀,根本就沒有注意,此刻迴想起來,才發現有些東西,變得不同了。


    “錚——”


    一式揮刀!


    無形的刀風拂過,兩根微不足道的枯草被一下兩斷。


    “真氣,不是消失了,而是融入了我的身體?”


    再來一刀,這一次王中的感覺更明顯,隨著他借用靈猴拳中的發力訣竅,以及真氣運轉,在最後一刻改拳換刀,以刀發拳,這一刻爆發出的力量完全不是平常的他所能理解的。


    “不對,並不是真氣融入了我的身體,而是真氣實實在在的被消耗了。”


    兩次揮刀,體內肖千歲留下的真氣能夠確實的讓他感受到了一絲絲的流逝,這麽說來,這還剩小指頭粗細的真氣,估計最多也就隻夠支撐他像昨夜的那一場戰鬥了。


    這時他再一次想起在逃出鄉治所之時,當時的狀態似乎和昨夜有些類似,如風如魔的他當時心無雜念,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殺出去,最後爆發出了難以想象的力量。


    信念?我的精神力?


    還是,我個人沉入在這個遊戲係統中的意識?


    當他的意識徹底理解與接受真氣這一物事之後,他感覺自己這一刀跟之前完全不同了。


    將狼牙刀暫且放下,他收束心念,然後一式衝拳暴起。


    暴猿一式。


    “砰!”


    一拳崩出,勢若奔雷,力如金剛,空氣中仿佛輕微的炮彈飛過,拳頭所至,瓜棚所壘的木石皆碎。


    嘩啦啦的枯草土石落了一地,本就破爛不堪的小棚子,徹底坍塌。


    “確實不同了!”


    靈猴拳他暫時隻徹底學會了暴猿一式,這一式的動作簡單直接,完全可以以拳換刀,毫無障礙。


    所以昨夜的戰鬥之中,他一直用暴猿一式的發力來揮刀。


    當意識完全沉入戰鬥的時候,真氣運行頓時成了本能,當自身的意念不再排斥這種超自然的力量時,真氣配合下的發力,終於爆發出了該有的力量。


    所以昨夜他才能連續不斷的爆發出巨力,能直接斷人軀體,強壓對方。


    肖千歲作為猴族聖者,修煉有成甚至能夠幻化成人的存在,所傳下來的靈猴拳果然不是他之前照貓畫虎般的體操動作。


    當真氣配合完美無間的時候,這種特殊的發力,終於打出了該有的效果。


    同時,也多虧了他入門的這一式乃是暴猿一式,真氣的運行之中不僅包含巨力,急速,還包括對渾身肌肉的刺激與調動,來形成一定的防禦力,所以他才沒有半路橫死。


    “可惜,剩下的真氣不夠我再次練習其他招式了。”


    靈猴拳包含多種猿猴的動作招式,各招的發力皆不一樣,如今真氣不多,他暫且也就無法熟練運用其中的真氣與肉身的發力技巧了。


    此刻的王中已經明白,靈猴拳拳法本身其實並不是最珍貴的。


    這種因為真氣與意識無法協調,誤打誤撞的讓他體會到拳法之中的真氣與肉身的發力技巧與配合,才是他此行最大的收獲。


    這將是他以後實力提升的根本,甚至能夠以此去反推其他功夫的招式與發力技巧。


    感受著體內最後的那一小指的真氣流轉,王中望了望天色,已經將近夜晚了。


    夜黑風高殺人夜!


    埋在廢墟之中的狼牙刀被扯了出來,沾滿了泥土的長刀,灰撲撲的刀身之下,掩藏著的是如狼一般兇殘的殺戮。


    ……


    安州縣的城牆不高,王中能從裏麵翻出來,從外麵再翻進去,自然也不在話下。


    不過今夜的安州縣城牆之上,巡邏的士兵從一開始就沒有斷過,招搖的火把來來迴迴,讓王中難以找到機會趁虛而入。


    但即便是在黑夜之中,貼在城牆根下的王中,也能聽見城中的吵雜與混亂,可見安州縣如今即便是到了夜裏也不得安生,王中耐心的等候著。


    今夜無月,星光也暗沉的很。


    入夜大約三個小時之後,王中終於瞅準機會翻過了城牆。


    黑沉沉的夜晚,迷蒙的火把照耀,兩隻巡邏隊在城牆上交錯而過,中間落開的陰影處,一道黑影敏捷得就像一隻猴兒一樣,三兩下就翻上了城牆,然後越過牆垛,從內城那一邊又翻了過去。


    此時,不遠處下一隻交叉巡邏的縣兵,因為在城門口的時候耽擱了一下,才剛剛打著火把走到十丈開外。


    落地之後的王中盡量貼著牆根與陰影處行走,如果遇到街上巡邏的縣兵,便順著路邊的院牆上翻進翻出,矯健的身形活像一隻行走在黑夜之中的猴子。


    此時的他不僅是在潛行,也是在竭力熟悉其他靈猴拳的招式中的發力方式,利用一切的機會盡快的學習,盡快的提高自己哪怕一絲一毫的實力。


    因為他要去的地方將是九死一生之地——縣衙。


    他在十裏坡的消息隻有一個人知道,那就是小靜。或許小金猴也知道,但小金猴不會講話,所以能將這個消息透露出去的,隻有小靜。


    而李慶之能夠那麽快就趕到十裏坡,可見小靜幾乎是沒有經過審問就將一切都交代了,甚至,是主動交代的也說不定。


    李慶之是縣令公子,小靜多半也在縣衙,那麽小金猴應該在那裏。


    此去縣衙,搶迴金猴是一樁,另外一樁,則是李慶之臨死之前的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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