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要讓奴才死心塌地?便是給條活路就行了。


    怎樣讓女人死心塌地?


    女人的心思是海底,越尊貴的女人心底越似那蓬萊仙島一般不可捉『摸』,可是偏偏總有人宣稱自己曾尋見過蓬萊仙山。


    “主子就像刀子嘴豆腐心,你年歲小,沒在這宮裏伺候各路娘娘幾年,見識太少。”


    劉德貴已經在這大宮牆院兒裏呆了十多年還是被老太監指著鼻子說見識少,可這宮裏的老太監們有哪個不是從生到死都爛在這宮裏的?說他見識少,就見識少吧。


    劉德貴確實沒什麽見識,親爹好賭,卻又天天用兩手去攥驢糞蛋子,說是要衝一衝手氣,結果手氣沒衝迴來,倒是把劉德貴略有些姿『色』的老娘給衝出去了,衝到劉德貴這一輩子都找不到的地方,可沒了媳『婦』,對於劉德貴的老爹來說不過是一天三頓吃不上什麽熱乎的好粥好菜,蘿卜纓子在醋布上蹭兩下都能就著半塊石頭般梆硬的窩頭咽下肚,嘴裏還神神叨叨的念叨著: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劉德貴不曉得這是啥意思,總覺著每一個字都能聽懂,卻連在一起別扭的膈應耳朵,他想起來對門王大棒槌家前些日子那鋪天蓋地的鞭炮聲,一大早感著過年一樣,劉德貴順著門口探頭探腦的,便瞧見一個道士模樣的人正圍著王大棒槌家門口繞圈,邊繞還邊念叨著:天地自然,穢炁分散,洞中玄虛,晃朗太元念叨完了,變戲法一樣兩手指夾著火折子,將一把黃符都燒幹淨了,灰全都倒在王大棒槌家門口。就這般,便掙了王大棒槌家五兩大銀。


    後來聽長舌『婦』們嚼舌根子,說是王大棒槌家祖家爺因為這道士一頓念叨,居然念叨好了滿身『毛』病,劉德貴琢磨著,這一通狗屁不通的話居然能活死人肉白骨,老爹怕是心裏想著要發財翻身,這才整日整夜的念叨著。


    可有一天劉德貴想明白了,這些話就像是念的『迷』魂咒一樣,老爹一頭撞死在賭場門口,腦漿子和血都噴了滿地,一整個晌午都沒人去收拾他老爹髒如狗的屍體,倒還是一群衙役用白布捂著口鼻,將他爹半滴血都流不出來的身子丟到『亂』葬崗去了。據說是喂了『亂』葬崗吃人的野狗,可劉德貴在『亂』葬崗呆了一宿也沒瞧見有狗,當然,他也沒瞧見他那個爛了腦袋的親爹。家裏的地和房子,都被判給勾欄瓦肆還債去了,劉德貴沒了取出,他隻能地上天下的溜達,就是百家飯,也要就著草根咽。


    後來有一天,麵如乞丐的他路過一處學堂,被好心的夫子塞了三個半張臉大的餅子,之後夫子就迴去教書去了。劉德貴拚了命一樣,將三張餅子疊在一起,一口一口的往嘴裏塞,就在他吃得正歡的時候,他突然聽見學堂裏傳來孩子們稚嫩的讀書聲: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


    劉德貴聽呆了腦子,他連嚼餅子的嘴巴都慢下來許多,卻蹣跚著從地上爬了起來,探頭探腦的往學堂裏瞅去,娃娃們一看門外鑽進來一個髒兮兮的腦袋,都紛紛放下經書,水靈靈的眼睛齊齊的朝著劉德貴看去。


    夫子也發現了這個探頭探腦的小乞丐,可他並沒有趕他走,也不嫌棄的走到門口,彎下腰來,朝著劉德貴問道:


    “餅子不夠?還要嗎?”


    劉德貴僵硬的點了點頭,便瞧見夫子還真就轉身從一個筐裏掏出倆比之前還要大的麵餅,遞到劉德貴麵前。


    劉德貴先是看了看夫子,發現他的雙眼裏真真是一點厭惡都沒有,他又轉過頭去,看向屋裏齊齊瞅著他的娃娃們。他便接過了餅子,自己身上沒有一處幹淨的地方,就隻好用已經咬過的餅子包住這兩張新餅子,再高高的舉過頭頂,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猛勁兒的磕了三聲頭,就像那一晚上在『亂』葬崗找不見自己沒頭的親爹屍體,便跪在石頭地上,磕的鼻青臉腫。


    劉德貴在夫子有些驚異的眼神裏慌張張的逃了,沒人曉得這個乞丐滿腦子裏尋思的都是什麽,也沒人會曉得這個乞丐居然會可憐夫子和他的娃娃們。多嫩的娃娃們,多心善的大老爺,可為什麽要念那要人命的死人經?劉德貴頭也不迴,一路跑出去不知多少裏,跑到太陽落山,前頭漆黑一片,劉德貴看不見了路,他撲通一聲,仰麵倒在滿是石頭塵土的地上,卻將那幾張餅子護在心口,弄得餅子上也髒兮兮的。


    而今兒個,死人經念到了他的頭上。


    劉德貴兩眼無神,卻看向麵子朱紅『色』的牆壁,可能尋思著,自己腦袋裏的血都沒有這朱牆一般的紅。


    鹽粒子貴重,家鄉的鹽粒子遠比肉餅子貴,家鄉裏沒鹽吃,都要人抓一把帶石頭子兒的土塞到嘴裏,可宮裏不愧是全天下最富足的地方,就連涮鞭子用的水,都倒滿了足足兩大勺子。


    涮鞭子的是劉德貴第一個幹爹,一個膀大腰圓的太監,雖說五十多歲了,可是麵『色』紅潤,氣息**,不知還能活多少年。


    劉德貴此時被扒光了衣服,可幹爹還是要給自己幹兒子麵子的,沒讓他正身朝上。


    “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幹爹念的,你都聽得懂嗎?”


    劉得貴不答話。


    “唉!”幹爹深深的歎了口氣,鞭子從水桶裏提溜出來的時候還甩了一地的水。


    “以為你激靈,可沒尋思著能犯出這種要命事兒來!”


    “那花怎麽說養死就養死了?那花的命可比咱們這條賤命還貴重,怎麽能養死呢?”


    劉德貴還是不答話,可幹爹就這麽自己念叨了下去。


    “要不是劉婕妤心地善良,沒讓人打斷你這兩手兩腳,隻叫咱抽你二十鞭子然後去康妃門前跪著去,你就完蛋了!知道嗎幹兒子!你可就真的沒命了!”


    “在這宮裏要是殘了手腳,可要比死了難受!”


    幹爹的聲音裏滿是恨鐵不成鋼,劉德貴隻聽得心裏憋屈,他便要說些什麽,可剛一抬頭,就撞上了幹爹那粗壯的左手,被死死的將腦袋按在板子上。


    “忍著些,別動,越動越疼。”


    說罷,仿佛真是下定了決心一樣,幹爹絲毫不留手的將鞭子狠狠的抽在劉德貴的後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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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主子什麽是好,什麽是不好,不就是傻子嗎?”


    “讓主子安生,便是對主子盡責,讓主子快活,才是真的對主子好,這些道理,可還真是隻有傻子才不知道!”


    兩三個輪休的宮娥嘰嘰喳喳的,也不知從哪裏掏弄來的瓜子兒放在瓷盤子上,一邊嗑瓜子一邊看著劉德貴的笑話。


    皮開肉綻的滋味當然不好受,更何況還是沾滿了鹽水的鞭子。幹爹也算是真的疼他這個幹兒子,拚了老命的弄來好些白布條將劉德貴血肉模糊的後背給裹了起來,好歹製住了血。


    可是還是疼啊,疼的劉德貴聽不見宮娥們嘰嘰喳喳的嘲笑,他隻能聽見自己後背一塊塊肉的迸裂,自己胸口那顆跳動著越來越慢的心髒。


    以及鬼差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這是犯了那些個錯?後背都浸透了血還要跪在康妃娘娘這裏?”


    不知何時,宮娥們嘰嘰喳喳的嘲笑聲沒了。


    隻剩下這柔軟的鬼差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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