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名聲,天底下所有人都好名聲。


    滿天下的讀書人,誰不想博一下那十年寒窗一朝功成,走卒商販,夢裏也夢著金銀黛玉,穿綢著絲的富貴時日。


    地裏老農嚐嚐為了一輩子的風調雨順敢用一個豬肘子去祈求上蒼,飛賊小偷總覺著來來往往的行人中總有一個藏富的人能讓他一手換了天地,從此迴家買田蓋房,也不用再過上偷雞『摸』狗的日子。


    那些個還幻想著有如意郎君的青樓『妓』女們,服侍過一個又一個男人,若是真的有一天,有個人像是如意郎君一般站在她麵前,出了幾十上百兩的銀子為她贖身,她會不會真的感動的哭出來?從而抹平了她原本放『蕩』的本『性』,安安心心的做一個良家女子?


    可世道卻又是這麽有趣,賊怕人揭了自己的老底,富貴地主怕舊人將自己那些髒事兒抖落出去,官老爺們巴不得身旁的熟人一個比一個少,就算是沒有虧心犯法的事兒,也怕自己從小就壞過的名聲此刻再傳開,影響了自己仕途之路。


    倒是嫁為人『婦』的女子,沒那麽大的包袱和擔憂,隻是如今成了良家妻,雖然不求個賢惠的名聲,但求曾今淪落在青樓的時日不要再迴來,不要再被人談起,倒是這世上最善良的祈願了,不害他人,不害親朋。


    卻是被罵的最狠的,不過是從良『妓』女罷了,不管是否自願深陷泥濘,又是否自願改頭換麵,天底下的人就當是找到了最卑賤最廉價的鄙夷對象,一分差錯就能說成十成大過,半點汙泥愣生生的抹成滔天山洪。


    而自己心底裏的小小算盤,算珠劈裏啪啦的響著,而這些零零碎碎的聲音就獨是埋沒在鋪天蓋地的辱罵聲中了。


    所謂竊鉤者誅、竊國者侯,放在這芸芸眾生,放在這上三教與下九流這種,大體都是這般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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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誰的那一聲驚唿,仿佛小臂骨被折斷時刺透了他的心髒,滾燙的血『液』即使是在灼熱焦躁的夏天也是那般的燙人,而劉紅玉的心卻是寒透了似的。


    她明白,這不是在皇宮內,她麵對的不是一群給朱家當奴才做婢子的人,而是天底下說不清道不明的天下百姓。


    那一聲驚唿,“殺人了”三個字仿佛平地一聲驚雷,熙熙攘攘的街麵上,四方嘈雜混『亂』的聲音都好像是壓不過這一聲“殺人了”


    可偏是到她這裏壓不過,聲音一道道驚悚的嚇人,就像是林中的倦鳥,一隻鳥被驚嚇的衝上天空,一群鳥就會連帶著一起衝上天空,劉紅玉穿過數個人的身影,她看見了一個穿著小廝樣裝束的孩子,不過十二三歲的模樣,正蒼白著一張臉,眼睛瞪得滴流圓,跪倒在地上,手中零零碎碎的糕點落滿了一地,卻被驚慌的人群橫衝直撞踩爛了不少,還有那巴掌大的粉脂盒子沾滿了灰塵,裏麵的粉脂灑了一地,也不知那盒中還剩下能有多少。


    小廝仿佛丟了魂一般,大喊一嗓子之後便呆滯了許多,他死呆呆的看著蜷縮在地上的公子哥,小廝的目光剛好觸及到公子哥的後腦勺,他看不清公子哥的麵孔,卻也知道公子哥身下滲出一灘血來,也知道公子哥此時癱在地上,動也不動。


    他一抬頭,卻看見劉紅玉正直視著他,那雙眼睛裏卻好像有著驚恐和憤怒,混在一起說不清道不明,而小廝卻好像被這一雙眼睛嚇得呆愣住了,話也說不出來,就像剛才呆呆的看著公子哥一樣,呆呆的看著劉紅玉的雙眼。


    而劉紅玉隻是瞅了他一眼,轉身便擠開人群,背影還略帶著些慌忙的走了。


    雖說這時周圍一片混『亂』,在街上溜達閑逛的貴人家聽見這一聲吼生怕傷者自己,早就跑遠去了,小販走卒推著獨輪車,車上的貨物家夥事淩『亂』的擺弄著,仿佛要憑著一架獨輪車擠開這滿街的人群一般,卻在市坊口碑更多更大的車子活活堵死了。


    唱戲的霸王和裝死的虞姬一個手忙腳『亂』的從戲台子上滾了下來,好像還摔著了胳膊肘,一個十分流利的鯉魚打挺從地上蹦了起來,瞧見自家搭戲的霸王正捂著胳膊蹲在戲台下動彈不得,忙是跳下戲台子去,一把抓起霸王那還能動彈的胳膊,撒了歡似的藏起來了。


    這時正有幾個膽子大的人湊上前來,被劉紅玉推了一下,就當是誰家的女眷驚慌失措,也不在意,可那小廝突然這時像是醒了魂一般,扯開嗓子便又喊道:“就是那個『婦』人!就是她殺了俺家少爺!”


    一個漢子剛與劉紅玉擦身而過,就聽見小廝這一聲大喊,轉身就朝著劉紅玉的肩膀頭抓去,嘴裏還說的:“喂!你這『婦』人”


    誰知道他還沒反應過來,劉紅玉順著他伸來的這隻胳膊就是一抓,漢子腳下被來往的行人攛掇的不穩,偏偏被這麽一下給帶過去了,脖頸子就這麽『露』在劉紅玉麵前,劉紅玉也不遲疑,一記手刀狠狠的砍在漢子的脖子上,就聽得細微的一聲支吾,漢子就像大風中的牆頭草一樣,順著大風就倒在人群裏,而劉紅玉自始至終都沒看那大漢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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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個說書人都自誇自己的鐵嘴,而每個說書人都喝不下滾燙的熱茶。


    所以說書人每當講完一段書,收了銅錢之後當然要甩出一副“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迴分解”的嘴臉,而一旁的茶杯裏早就放好了解渴潤喉的溫茶水,自個將扇子往後脖頸子上一『插』,端著茶杯自顧自的喝去了,全然不管看官老爺們要噴火似的雙眼,就是不動明王也會被這群大老爺們大家閨秀或哀怨或憤怒的眼神嚇退幾步,就是那摩訶寺裏的大釋迦牟尼金佛像怕是也會被這般目光融化了,而說書先生雖然沒有鐵嘴,那張麵皮子可能真是鐵打的,看官老爺們臨走的時候還不忘轉頭補上一句“歡迎再來”。


    鐵定的欠抽,揍一頓就好了。


    朱德貴現在盼的就是一頓廷丈,最好二十廷丈以裏的數目,多了二十容易把自己打死,少了二十怕是打的不嫌疼。


    他寧可朱煜的冷臉是被說書人無情無義無恥無理取鬧的喝茶給氣著了,也不想覺得、甚至是不願意覺得是自己惹著自己的主子這般生氣。


    朱煜生氣的時候,先是冷臉,再是白了麵皮子,再是摔東西罵娘,最後直接讓人拉出去砍腦袋了。


    如今他冷了臉,朱德貴不曉得自己將會受到什麽懲罰。


    他犯錯了嗎?那些死掉的宮娥內官不過是奴才罷了,比螞蟻還小的小奴才,宮裏這個太妃那個娘娘誰沒點鬧火氣的時候?殺幾個宮娥內官個這些主子們降火氣不是大道理?


    皇上雖說沒有皇後甚至妃子,貴人選侍這類民間俗稱通房的女子還是有兩三個的,都是皇上閑來無事搞弄的宮娥,搞完了失了興趣,又挨著麵子就讓朱德貴隨意的弄了幾個封號


    難道是因為這事兒,皇上才對宮中這幾年宮娥內官的事兒發火?


    皇上登基不過四年的時間,除去給太宗皇帝服喪三年,皇上能碰到女人的日子也不過是一年時候,可這種命不算命的宮中,死多了些奴婢又是什麽可生氣的事兒呢?


    朱德貴那顆皺皺巴巴的腦袋怎麽想都想不通,為什麽皇上突然就冷了臉,可現在朱煜前腳就走離了茶館,朱德貴瞅了一眼已經近了黃昏的時辰,那夕陽已經落到牆頭上了,這明明是應該迴宮的時候,若是再晚了,甭說那些個大臣還要罵他一句狗閹,就是到了玉姑姑那裏也不好交代


    玉姑姑


    朱德貴一拍腦袋,怎麽就忘了這麽個事兒!


    可那三年裏真真假假的就是少吃一粒米都可能有人可以撒謊,皇上和玉姑姑


    “嘶”這一巴掌拍的太狠,朱德貴就覺得自己臉皮子疼,這時候他偷『摸』的打量一下朱煜,卻發現朱煜根本看都沒看他一眼。


    這是真的生氣了,皇上不是之前鬧別扭的時候,這是真真的生氣了。


    朱德貴隻好咬著牙,不管剛才那一巴掌抽的有多痛,就當自己是個小細狗子,主子生氣的時候就要懂得消停賣乖!


    可他這乖賣的可能還沒到街口,朱煜挺胸抬頭的走在最前麵,身後名跟著朱德貴和四個分散開來的護衛,就在這時,猛地從小巷子後裏鑽出來一個穿著破布褂子的糟老頭來,一個人般長短的竹竿上還係著髒兮兮的太極圖,“鐵嘴直算”四個大字已經看得不甚事清楚了。


    得!又來一鐵嘴!


    隻見那老頭子目標明確,就是朝著朱煜躥過來的,看起來灰白的胡子和頭發已經連成一片,可手腳還是這般利落,瞧著他噗通一聲跪倒在朱煜麵前,手中的竹竿倒在一邊兒,大聲喊道“公子留步!”


    邊喊還邊從懷裏掏東西。


    不隻是朱煜嚇了一跳,將那張冷臉嚇得裂了幾分,就連朱德貴也是在那四個護衛拔刀時才反應過來,結果這老太監仗著自己離著朱煜近,偏偏是搶在四個護衛前麵,像頭豬一樣將老頭子拱翻在地,然後整個人都壓在老頭子身上,大喊道:“主子快走!”


    他這話喊完,那四個護衛就死死的站在朱德貴的身旁,愣是將朱德貴與老頭子的四周圍了個水泄不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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