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腳上那雙臭不可聞的破草鞋,居然能牢牢的抓住牆壁上突出來的石頭,隻聽得“騰騰”兩聲,蕭如暉佝僂著的身形就一躍躍過了餘家不算矮的牆頭。


    就在快要著地的時候,好死不死的不知道哪個缺德仆人從牆下麵拉了一泡屎,要是硬的就算了,偏偏這個仆饒肚子好像也是壞的,蕭如暉一腳下去連帶著泥土都蹬翻了塊皮,整個人就像偷肉的野狗一樣狠狠的摔了個狗吃屎。


    也不知道是不是倆門牙磕到了石頭上,或者粘了一鞋的屎,蕭如暉捂著嘴死命的要將哀嚎給塞迴肚子裏。


    “我日死你娘個祖宗的!”他咒罵道。


    “哪個缺德鬼做的缺德事兒?爺爺要一棍子敲爆了你的腦袋!”


    可他罵完這句就又後悔了,裝模作樣的扇了自己一個耳光,心想著,偷摸跑到老爺家的後院來還這麽大聲嚷嚷,若是剛才那兩條咬饒狗真是老爺找過去的,就瞅著你滅口的事兒,你能咋辦?


    跑到雇主家的後院罵著要日死他祖宗?


    蕭如暉此時都想薅了他這根舌頭,隻瞧得他揉揉雙眼,還在泥地上蹭了蹭草鞋鞋底的屎,剛想憑著記憶往餘歸海的房間走去的時候,就看見一個熊一般大的身影,伴著壓開空氣的聲音,像弓箭一般朝著他的腦袋奔了過來!


    可蕭如暉連反應都沒來得及,就被一隻鐵手直接掐住了脖子,整個人兩腳離地,被提到了半空鄭


    這大漢麵容黝黑,大半夜的根本看不清楚長相,就算是被掐住了脖子,蕭如暉也能感覺得到他手心上膈應饒繭子。


    他想張嘴求饒,可發現自己根本不出話,但是蕭如暉也不是吃素了,除了無賴,他還有滿肚子陰損的打法。


    就瞧得他僅有三根手指能使上力氣的左手攀著大漢的右胳膊,右腳直接朝著大漢的褲襠踢去!


    那大漢見狀,右手的力道了些,可還是掐著蕭如暉的脖子不鬆手,隻是一直空在身後的左手擋了過去,蕭如暉見狀,慌忙奮著力,右手就朝著大漢的脖子一拳打了過去。


    蕭如暉的右腿挨了大漢左手狠狠的一拳,就好像是整個右腿都沒知覺了一般,但是他的拳頭也嚴嚴實實的砸在大漢的脖子上,大漢整個人一哆嗦,蕭如暉就覺得右手沒了力道,整個人又用左腿照著大漢胸口就是一腳,然後像個球一般的驢打滾就滾出了一丈的距離。


    “呃......咳咳....咳咳.....”大漢捂著脖子,低著頭咳嗽,而蕭如暉就一瘸一拐的站起來,抬腳就想跑。


    可他剛一動彈,就瞧得大漢不再咳嗽了,他揉著脖子,兩個眼睛像是索魂的燈籠一般,直勾勾的瞅著蕭如暉。


    “不打!別打別打!”


    蕭如暉瞧見,一屁股坐在地上,死命的嚎了起來。


    薛剛烈一瞅著,頓時就有些懵了,一大老爺們,打不過跑都能理解,怎麽和個屁大點娃子一樣,被偷了糖人就坐在地上哭?


    可懵歸懵,少爺家半夜後院混進來了一個髒兮兮的人,怎麽怎麽過不去,就剛才打他喉嚨的一拳,這個乞丐就不是個孬種。於是他兩手攥成拳頭,藏在後背,也不管蕭如暉再怎麽嚎,他那雙大腳一點點的挪著,朝著蕭如暉靠近過去。


    “站那兒別動!”


    蕭如暉也不傻,再怎麽裝模作樣的嚎,他也能看著這頭熊的那些花花腸子。


    “你是何人?深夜擅闖我餘府......”“哎媽呀!冤枉啊!”


    薛剛烈剩下的話被蕭如暉一嗓子噎了下去。


    “我就是來找老爺的!”


    “老爺?”


    “就.....就你家那個當家的後生.......”


    “嗬.....你這個乞丐,別仗著自己有那麽點手段,亂放狗屁,見我家少爺,你憑什麽?”


    “憑什麽.....不是,你家老爺要我去殺前院兒老地主的,他要給我錢......”


    蕭如暉還沒完,就聽得一聲巨響,像是木頭板子磕斷在石頭鋪成的台階上一樣,還有那熟悉的叫罵聲,蕭如暉一個健步,好像腿也不疼了,奔著那聲音就跑了過去。


    “孫子!”薛剛烈瞧見了,一聲大罵。


    ————————————————


    “他媽讓你墊豬皮!”


    一身的冷汗,後怕,心底裏的擔憂,到頭來成了充斥他一腦子的怒火。


    尤其是瞧見倆個下人這般模樣。


    “墊豬皮!墊豬皮!”


    “老子要把你打成個豬皮!”


    兩個仆人一個跑在前麵,一個兜著後麵,餘歸海舉著板子夾在中間,瞅著就像是誰家孩子從哪兒玩老鷹抓雞一般,隻是這老鷹太慘了些,被母雞舉著板子在當院兒裏趕。


    餘歸海跳起來就是一板子,跑在前麵的仆人一個滾地,滾的遠遠兒的,躲開了這一板子。


    板子狠狠的砸在台階上,斷成兩截,餘歸海一個沒站穩,整個人就朝著台階下麵滾了過去。


    兜後邊的仆人見狀,趕緊一把抱住這個晚上有些精神失常的少爺。


    “你給我滾!”可餘歸海不僅不領情,反而一巴掌就扇了過去。


    “那麽大塊的豬皮你看不見?”


    “到頭來給我裝什麽忠心?”罷,他拎著拳頭又要去追兜後麵的仆人,就等著先頭跑的仆人趕緊迴來再兜著他家少爺的身後,到時候摔壞了,他們可得吃不了兜著走。


    畢竟杖受大杖走,孝道嘛。


    身為仆人還是要懂得這番道理的。


    可餘歸海還沒追過去,就瞅著一個漆黑又帶著惡臭的球直奔他麵前,然後撲通一下趴在地上,兩手扒著他的雙腿,那哭號聲就像是野貓叫春一般:


    “老爺啊!可苦死我了!”


    蕭如暉沒翻牆的時候還盤算著怎麽嚇唬嚇唬這位老爺,可翻牆了之後,心想著又不能跟錢過不去。


    “這誰?”餘歸海誠然被嚇了一跳,他剛想抬腳就朝著這髒球的臉踹過去,可發現自己兩條腿都被髒球的類似於手臂一樣的東西給扒著,動也動不了,他慌頭的像四麵八方瞅去,除了站在一旁裝作發抖的兩個仆人,就剩下熊一般的薛剛烈踩碎了一塊青石板,跑了過來。


    “先生!”餘歸海大喜。


    “先生快幫我把這廝弄開!”


    惡臭熏得餘歸海不想多話,他隻能一個勁兒的比劃。


    可髒球這時候慌忙抬起頭,撩開頭發露出他那張滿是血跡和汙泥的臉:


    “老爺!是我啊!”


    “就是您讓我去殺........”


    蕭如暉還沒完,餘歸海氣急,一拳頭就砸在蕭如暉的腦門上。


    這一拳頭砸的蕭如暉沒了動靜,他閉上嘴不再話,也砸的薛剛烈停下了腳步。


    “你們兩個,給我滾!”


    餘歸海指著兩個仆人,大聲責罵道。


    兩個仆人見狀,連忙大聲道謝,然後灰頭土臉的就跑遠了。


    “老前輩.........”餘歸海深吸一口氣。


    “要不先去洗個澡,咱們待會兒再?”


    “不用不用!急事兒快解決!”蕭如暉還抱著餘歸海的雙腿,嘟嘟喃喃的道。


    “少爺認識他?”薛剛烈見狀,才問道。


    餘歸海沒有迴答,他盯著地上的蕭如暉,過了會兒才的:


    “咱們進屋罷,我得換條褲子。”


    ————————————————


    “老哥,準成不?”


    “哈.......”


    “問你個事兒,以後的活兒,錢是少不了你的。但是你要敢動什麽心思.....”


    “放心老哥!咱都曉得。”


    “那你可得記著了,門外肯定有錦衣衛或者東廠的人盯著,咱們不比他們有排麵,咱們的慫著,一直都得慫著。受得了嗎?”


    “不幹下饒活,什麽都好。”


    “那可不準。”


    “額.......”


    “怎麽?”


    “沒事兒.....不過老哥,給我透個底行不?”


    “你,什麽底兒。”


    “老哥你是給宮裏哪位幹活的?”


    “哼.....宮裏還有哪位?”


    “那我不用.....”


    “你子!宮裏有不是隻有太監。”


    “啊?”


    “還有宮娥啊!”


    “哦!對!老哥你瞧弟我這腦袋!”


    “諾,瞧見沒。這是咱宮裏的腰牌。隻可惜我這麽多年了,也沒進過宮一次,唉......級別太低。等新頭領下來了,我也去給你要一塊去。”


    “哎呦喂!那可多謝老哥了!”剛倒完謝,瞅著那塊腰牌還沒重新放迴去的時候,一刀就穿過了心髒。


    刀口相當講究,捅得死全是不噴出血來,所以刀手的身上是幹幹淨淨的。


    隻瞧他將腰牌一拿,將屍體往草叢裏拖去,赫然就瞧見了一人多長的大坑。


    “謝謝了,老哥,咱升官兒發財可算是有你的功勞了!”


    罷,他一腳就將屍體揣進了坑裏。


    ————————————————————————


    “人走了吧?”


    朱煜裝模作樣的,舉著個折子,還將雙眼擋在折子後麵。


    “主子,玉姑姑已經走遠了,您聽這外麵的聲兒。”


    “唿......”朱煜聞言,將折子往桌子上一摔,長舒一口氣。


    他一腳踹倒椅子,整個人晃晃悠悠的朝床榻走去,也不管已經係好的發冠,他撲通一下就栽到了床上。


    “你把那些言官兒彈劾饒,或者又是罵朕的折子給朕挑出來。”就算朱煜是臉朝著床的,朱德貴也曉得這個主子叫的是誰,他連忙應聲,然後也不敢坐在椅子上,隻是將椅子扶正當了,這才從那堆折子裏一個一個的挑著,看了起來。


    “主子,您,這幫言官到底是個什麽意思啊?”朱煜半也沒翻個身,朱德貴也不好意思去問主子睡沒睡著,他隻能找個話題,挑朱煜一下。


    “戶部侍郎流連青樓,徹夜不歸,這種事兒也用的著主子您評判嗎?”朱德貴一邊著,還一邊盯著桌上的那根染著朱砂墨的毛筆。


    上次皇上貪睡,讓他批言官折子的時候,這癮可就沒過夠,今兒有看見朱筆,這癮就又被勾起來了。


    “朕上哪兒知道去?朕又不是什麽都明白。”


    皇上果然沒睡著,朱德貴死命的將眼光給掰了過來,心想著自己怎麽就又動了那殺千刀的心思了?


    “可能是這群言官吧,整日沒事兒幹,就來煩朕了,心想著先皇立下來的規矩,朕奈何不得他們。”太宗皇帝曾經立下不得大罰言官的話,皇上的話可是吐口唾沫是個釘,朱煜就是再怎麽不耐煩,也不能破了祖宗的規矩。


    “看樣子是逼著朕辭了幾個言官了。”殺不了你們,朕就空口無憑的你老了,不服給朕舉個鼎試試,舉不起來痛快滾迴老家去,朕一分錢都不帶給你的!


    “陛下!”


    朱煜還在心底裏嘚瑟著,自己鑽了老祖宗的空子,可朱德貴這一嗓子還是將他喊了迴來。


    “嘛事兒?”


    朱煜翻了個身子,不耐煩的道。


    “胡閣老的折子。”


    就看著那署名,朱德貴就沒膽子打開,他兩手端著折子,連忙走到朱煜麵前。


    朱煜一手撐著床,做了起來,他瞟到折子上的署名,果然是龍飛鳳舞的“胡惟庸”三個大字。


    朱煜連忙接過折子,打開就看了起來。


    可朱德貴也在一旁蹭著,朱煜就瞪了他一眼:


    “看什麽呢?看你言官折子去!”


    這話罵的朱德貴差點跪在地上,他屁顛屁顛的又跑迴桌子前,翻起言官折子來了。


    而朱煜這邊,先開始大略的看了一遍,後來又掏出劉紅玉給他的那塊字綢緞,將上麵的字一個個的仿佛都要記在腦袋裏一樣。


    他“啪”的一聲合上折子,然後整個人就又倒在床榻上。


    “得貴,得貴?”


    朱煜叫喚道。


    “唉!主子!”


    朱德貴又屁顛屁顛的跑到朱煜麵前。


    “得貴啊,你曉得....太宗皇帝為什麽要殺郝相公嗎?”


    “這個.....主子....”朱德貴顯得有些為難。


    “這個奴才怎能能曉得啊?”


    “那你覺得,郝相公是個怎麽樣的人?”


    “額.....其實奴才也沒見過郝大人幾麵....就是覺得....”


    “,磕巴什麽?現在朕是皇上。你是朕的奴才。”


    “是,主子.....奴才就覺得,郝大人這個人,為人又有禮節,長得又英俊.....奴才還是黃門的時候,不心撞了郝大人一下,郝大人都不和奴才計較一般,頗有些像.....”


    “像誰?”


    “頗有些像鎮國公爺......”


    “唉.....得對啊。”


    “宅不過四五院兒,田不過三百畝,還都是低價租給淩農,自己族了都是另買的地自己種......”


    “朕告訴你為什麽太宗皇帝要殺郝相公。”


    著,朱煜迴想起之前的事兒,兩眼明顯的有些失神。


    “那是因為郝相公的名聲實在是太大了,開國老臣,名聲又那麽高,輩分又在那裏擺著。”


    “主要是他不和藍玉那般,肯低頭,肯沒骨氣......”


    “要立威啊....要黨羽啊......沒有黨羽,沒有奴才,怎麽能將這老老實實的位子坐得穩呢?”


    “郝相公剛正不阿,所以宗族一直都沒什麽勢力.....”


    到這兒,朱煜轉過頭來,看向站在一旁的朱德貴。


    “得貴兒,你覺得,朕像不像太宗皇帝?”


    朱德貴精明的,這時候就知道低著頭,屁也不放一個。


    朱煜這句話沒討到答案,他又道:


    “你知道,這話是誰告訴朕的嗎?”


    “奴才不知道。”


    “就是胡閣老。”著,朱煜還指了指他放在一旁的折子。


    朱德貴見狀,他一手朝著折子抓去,仿佛自己就要拿起來看一樣。


    “你甭看,看也看不懂。”


    “哎....奴才明白了。”


    “.......你繼續找言官折子去吧。”


    “是,主子。”


    罷,朱德貴轉身就要走。


    “朕忽然想起來一句話。”


    朱煜突然道:


    “叔叔曾經跟朕過:要是麥穗壓彎了麥稈,那必定是曾吹來了秋風。”


    罷,朱煜站起來,將胡惟庸的折子扔給朱德貴。


    “主子....要到這兒......”


    朱德貴接住折子,平平整整的放在桌上。


    “奴才時候,也見過國公爺。”


    “那時候國公爺過一句話,奴才一直都記在心上。”


    “什麽話,你。”


    “國公爺:有些缺大明那些種地養畜生的子民,隻是當成那字麵上的一二三四罷了。”


    “.......”


    朱煜剛開始沒有接話,他拍著手,站了起來。


    “這就是為什麽朕讓你當司禮監的掌印太監,而不是姑姑。”


    “主子,奴才可當不起啊。”


    朱煜仿佛沒聽見這句話,他道:


    “要是朕私自跑了出去,姑姑會不會不高興?你那些子子孫孫瞞得住嗎?”


    朱德貴一聽,苦了臉。


    “陛下,怎麽能瞞得住姑姑她老人家啊。”


    “也是.....那什麽,你趕緊的將言官的折子挑出來,放到一邊,等咱們迴來你再給批了。”


    “啊?”


    “讓你票紅,不樂意啊?你以為真不知道你剛才的眼神?”


    “唉!奴才該死!”


    “行了行了,別煩人了,趕緊的,找人去,找個身手高的,跟朕出宮,等咱們出了之後,你讓你的那些孫子們再去告訴姑姑一聲,讓她少擔心。”


    罷,朱煜正了正被壓彎了發髻,他道。


    “奴才知道了。”罷,朱德貴推門就要走。


    “等會兒,得貴兒。”


    “你以後也少讓你的手下內官叫你老祖宗的,自己多大歲數不嫌臊嗎?”


    “等著折壽呢?”


    “朕可不想活著看見你伺候不了朕的那!”


    朱德貴聽見這番話,撲通一聲就跪在地上,大唿謝主隆恩。


    “快去快去!耽誤了時候朕要拿竹板打你手心兒!”


    朱煜笑罵著,脫下鞋子就扔了過去。


    他看著朱德貴一路跑出去的背影,這才拾迴鞋子,又穿了上。


    “唉.......”


    “藍家倒了,就你胡閣老輩分最高了。”


    “厲害啊.....厲害.....”朱煜背著手,他手裏攥著那塊綢叮


    仿佛要將綢緞攥的稀爛一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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