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玉者,明之宰相也。


    少而喪母,雖以嫡出身,猶奉其姨為母,其年少,有孝之名。


    時應束發之年,其姨母曰:玉之長也,然無字,請君以字之。玉之父麟,飽學之士,時胡人擾我中原,宋皇避而遠走,自黃河而至關中橫山以北,皆喪胡虜之手,玉其父麟,優思慎重,然位卑而力微,雖有匡立大漢,掃盡胡虜之心,力不從者,常自哀自歎。


    聞其妾之語,輾轉反側,思而又思,乃曰玉之字為:琢器,取玉不琢不成器之意,時夜,乃招玉於書房之前,指宋朝之疆域堪輿圖而謂之:胡虜蠻族,猖獗久矣,而今漢室之式微,中原之崩析,匹夫猶有殺虜擁漢之意也,吾藍氏先祖,唐皇之舉人也,即以書文立家,當以聖人之語力挽狂瀾,年雖少,不可忘之漢室榮辱,不可衰之國家興亡,話之如此,猶記如此,畢生不可忘也。


    玉聞之,乃大驚,長涕而拜跪,以手撫其父之雙足,扣三聲而止,乃曰:畢生不忘也。


    其父聞,乃大笑,青筋畢露,咳而不止。


    是夜,其父麟逝於榻上,手中猶握一卷《出師表》,目而不冥,唇若猶喜,杳無生機。


    玉大悲,跣足而起,墜之泥濘,哀哭不已。


    年十五,猶喪父,其姨母牽家於杭州,以針線繡綢而生,猶得食,時大儒左蒙遊之於蘇杭,玉聞之,乃大喜,拜其姨母於門。


    其姨母曰:兒慢走,且繡汝長袍,莫要使大儒輕而示汝。


    玉有一長袍,用數年也,割麵開線,不可勝數。


    玉且不知,猶以粗布麻衣雋其身,聞之,其姨母雙手指骨皆為粗壯,當日指若蔥根,而今操勞至此,何謂之蔥根白?


    玉大為感慨,視其姨母縫衣於月下,仍未點燈甚至燭火,針入指肚而不知,血流入注,猶以含口。


    是日,乃縫成,其線若新,其衣若新,玉著其衣,跪於門前,唱唐孟郊《遊子吟》: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


    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唱而不止,其姨母大怮,悲而泣之:且走!勿忘汝父之教誨!豈能戀家而舍汝之誓言?!


    玉乃扣三頭,起身而走,十步一迴頭,百步再迴首。


    見左蒙大儒,左蒙問之:君當何詞?


    玉曰:漢皇避南而忘憂,歌舞升平之地豈聞中原之哀嚎痛苦耶?吾等書生,手不能提三尺之劍,更得以筆為劍,憂君心,興國家,其前之人,若郭子儀,李光弼,嶽飛,韓世忠等先人,民族之脊梁也,李林甫,楊國忠,牛僧孺,李宗閔,高俅秦檜之流,讀書人不恥,何況下百姓乎?


    範文正公之語:居廟堂之高而憂其民,處江湖之遠而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此吾等學士之責任也。


    先下之憂而憂,後下之樂而樂,今且猶可聞:先君王之憂而憂,後萬民之樂而樂。


    左蒙聞之,大喜而悅,披頭散發迎玉入屋,兩人對坐,蒙視之為大才,歡不責已,乃提筆書信一封,至於玉前,曰:


    君當往蜀中劍閣!


    時長江以北,除蜀中之外,皆喪胡虜手,民生勞怨,哀鴻遍野。


    玉乃持信往蜀中,師劍閣大儒薑明,習六藝,覽韜略,猶記太公兵書與魏武韜略,博聞強記,時劍閣無人可匹。


    吾自視之,問己豈能如此,猶不服也,乃入見,對而曰:君且可知,胡虜之人也。


    對曰:胡虜者,西北羌狄韃靼人也,分之十五部,每部十萬餘人,東北金人者,萬餘人也,北部蒙古者,二十餘萬人也。


    再問,曰:君可知其勢弱者也?


    對曰:胡虜之人,狼虎也,目不識丁,不分五穀,猶以騎射遊獵為生,不明聖人言語,毫無道理德行,其未開化之民也。


    問吾之對策,雖胡虜之人未開文明之化,但兵強馬壯,刀鋒箭利,十萬民則仍有十萬皮甲之士也,中原之地,沃土千裏,糧產富饒,民風淳樸,不喜刀兵相向,然十萬兵需兩萬壓糧車之甲士,數十萬耕種之農民,由此可視,中原雖地大物博,然千萬民甚眾,猶不可敵也。


    而胡虜之地寸草不生,寒冷徹骨,不可活也,此乃十五胡虜多南下而擾我邊,今前朝朝綱腐敗,倫理皆喪,餓死之民不可勝數,此乃先皇之潰敗也。


    胡虜者,為之生存也,今江南富饒,米糧眾多,仍可米糧以商胡虜,商之羊毛,使之棄馬而養羊,久而久之,胡虜十萬皮甲之士折損殆盡,此乃管仲獻齊桓公破魯之計也。


    吾聞之,自曰不如也。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唐韓昌黎著《師》有雲:生乎吾後,其聞道也意先乎吾,吾從而師之。


    噫!吾從而師之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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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年弱冠,張士朝篡位,自封為陳漢皇帝,玉聞之,大為悲憤,是夜,跣足披發而起,指月而大罵之:豈有日耶?其無日也!


    而後卷衣鋪蓋,拜其師薑明曰:


    即黑矣,未可有光,漢之危不再胡虜,而在己身也,張士朝篡皇,下人共誅之!吾寧可陷身胡虜之泥沼,決不可苟活於換家之沃土!


    乃起身,下劍閣,十數年唯有信也。


    臨之時,吾往而送行,玉曰:益州之地,兇險詭譎,易守難攻,張士誠必以皇命招降也,益州之守衛,懈怠疲敝久矣,決不守也,必為之降。君若不願乞之苟活,可與吾同走關中也。


    吾之家在此,吾之家人亦在此,吾不願舍家人而遠遊胡虜手下也,乃拒之。


    月後,益州之守將果降張士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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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再見玉者,十數年後也。


    玉拜高祖為主,下人曰之漢初蕭何也,高祖之三傑:趙元為之韓信,藍玉為之蕭何,郝文舉為之張良也。


    當日吾至杭州,欲西湖之美景,路見一男子,身著華服,腰配寶劍,氣宇非凡,吾視之,玉也。


    吾大喜,忙奔與前,玉視吾猶大喜,吾二人攜手而走,見一酒樓,吾欲之同飲,玉亦然。


    推杯輾轉,麵紅耳赤,慌亂視之,雖醉酒,風度猶在,翩翩似仙人也。


    吾問之,何為?玉曰:迴之家也,吾母早逝也。


    吾聞大驚,杯擲與地,長揖不起。


    玉豈醉耶?吾視其醉也!其吾醉也!


    令堂逝之,吾不知仍邀之以酒也!君未斥吾猶大善大敬也!吾豈飲之而醉也!


    玉以手托吾,曰之起,一字不,以酒過頂,傾之於地。


    乃曰:陛下望吾尋一儒者,教皇子也。


    高祖時滅張士誠而稱帝,定都應,曰之明也。


    吾問:尋之誰耶?


    玉曰:君也。


    時乃是吾試之君也,吾母逝數年也。


    君之大禮,猶重情義,守道而輕利,飽讀而廣思,君可擔也。


    吾大喜,猛之而起,不知何為,慌亂之中獨處其前,汗流浹背。


    玉視吾之愧狀,大笑而起。


    吾今猶記之,真乃一世良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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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噫!微斯人!


    玉豈為秦檜之流耶?


    挾低微之身與高祖平定海內,曠世之功也!今新皇年幼,言語閉塞,竟輕信奸佞之人,宦閹之賊!


    不顧下學子之悲憤,枉視國子監數千人請命之血書!


    昔日出師表猶言:親賢臣,遠人,此先漢之所以興隆也,親人,遠賢臣,此後漢之所以傾頹也!


    諸葛武侯墨跡未幹!今上帝猶乃後漢桓靈也!


    噫!微斯人!


    高祖太宗在之靈!猶斥之也!


    下讀書人之筆!猶記之也!


    錦衣東廠之流豈能堵我下悠悠之口?!


    悲也!泣也!


    良臣陷於奸佞也!


    哀也!怒也!


    大明豈是暗無日耶?!


    噫!微斯人!吾誰與歸?!


    (明)諸葛丘《劍閣舊聞·其三—名人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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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文二年,東廠提督洪留雨密見帝於宮中,陳宰相藍玉貪汙受賄,暗通私鹽,結黨營私等罪狀十餘條,帝大怒,敕東廠協錦衣衛,下宰相藍玉於昭獄,其族人皆下三法司獄中,時太學國子監等下學子皆驚,陳血書於帝,長跪宮門前三日三夜,恰有兒歌傳於京中,垂髫兒皆傳唱之,其有兩句,帝聞之,乃大驚,慌召皇甫國公,問其詳情,國公曰:是也。


    帝大怒,斬藍玉族人千餘人,女眷皆入教坊司,永世不得脫籍。


    時傳其文,聞之者皆曰:噫!黃河水可清矣!


    節選《明舊聞·藍玉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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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架空!架空!架空!重要的事情三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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