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有海邊漁村一老伯,不知年歲幾何。


    須發皆白,麵容枯槁,身材黑瘦,好似一病重之人。


    可這老伯不僅不是將死之人,更是他們那個漁村最最著名的捕魚高手。


    他不織網,不補船,這些都是村裏輩們做的事情,而他老人家隻需要每次出海打魚前,端坐在穿上,手持一黥黑魚竿,頂著炎炎烈日,隻待海風一起,老人便大喝一聲:撒網!


    來神奇,那大海深不可測,縱使從海麵望去也隻能看清不到一臂長的水下世界,可隻要老伯每次大喝一聲,漁網灑下,必定能撈上大批大批的魚來,不僅夠全村十餘戶人家吃飽肚子,更能將魚賣到城裏,換一些銀子,讓漁村裏的每一戶人家的男人都穿的了好草鞋,每一戶人家的女人都用得上好布料,每個孩子都買得起墨水紙筆,讀得起聖賢書。


    就這麽過了一年又一年,當年老伯不知從何處來,他衣衫襤褸,全身肮髒不堪,還沾滿了血跡,身上的蒼蠅落了一層又一層,可漁村裏的人們都不嫌棄他,給他麻衣,與他飯食,老伯沉默不言,卻狼吞虎咽的吃著粗糙的稻米和有些腥臭的鹹魚幹。


    他吃完了,吃飽了,吃好了,打了個同樣有些腥臭的咯,再喝下一大碗水,然後便直挺挺的站在村長與全村饒麵前,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上,磕了三個響亮的頭。


    頭頂觸地,是大禮,三個響頭,更是如同父母再造之恩一般,有難必相幫,生死絕不辭。


    眾漁民不懂這是何理,隻知道磕頭是大的禮節,嚇得他們趕緊要攙扶起他。


    隻有衰老的村長懂得一些,他先是用拐杖擋住了要上前攙扶的人們,然後一手扔掉拐杖,整個人顫顫巍巍的走到他麵前。


    他抬起頭,一雙閃著精光的眼睛看著村長混沌的雙眼。


    “........”


    “刺眼。”


    村長沙啞的道。


    像龍眼一般刺眼,像正午的太陽一般刺眼。


    罷,村長兩手重重的拍在他的肩膀,然後一點點的將他托起。


    “你.....甘心嗎?”


    “我是快要死的人了,你不要騙我。”


    村長此言一出,他身後的輩們紛紛變了臉色,大唿叫的喊了起來,生怕村長聽不清自己的話。


    村長沒有理會身後的輩們,他直直的盯著他的雙眼。


    “甘心。”


    他道。


    村長年輕時曾在中原走鏢,知道這三個響頭意味著什麽。


    那是救命用的禮,也是一個江湖人最大的承諾。


    “你不是條魚,你可能會淹死在我們這個淺水灘裏。”


    “我這條魚真的很,給點水就能活。”


    他堅定卻又帶著頹廢的語氣,也不好再多什麽。


    老村長往後邁了一步,雙手抱拳,一點一點的給他彎腰拜謝。


    “我替我們村,十幾戶人家,四十餘口人,謝你大恩。”


    老村長剛完這句話,一個沒站穩,整個人就往前倒了下去,嚇的身後的輩們忙得跑向前,隻瞧得老村長直接栽到了他的胸口,他將老村長牢牢抱住。


    “拐杖!”


    他大聲喊到。


    一位輩連忙將拐杖拾起,一個勁往老村長手裏塞,可老村長就是握不住。


    老村長像是暈過去了一樣,整個人兩眼不睜,嘴閉不上口水一個勁的往外麵流。


    當夜老村長就去世了,老村長的妻子在燈下給老村長納了一夜鞋墊,第二一早也沒了唿吸。


    ——————————————————————————


    老村長是海葬的,村子裏的習俗,死去的人要魂歸大海,變成海底最深處的大魚,再來滋養他們在岸上生活的可憐兒孫們,年複一年。


    “你.....會什麽啊?”老村長臨死前問他。


    “我眼睛好使,我會找魚。”


    “好.....好.....”


    老村長連了兩個好,就沒了唿吸。


    那正午,村民們用在兩艘漁船上鋪上了一層筏子,將老村長夫婦的屍體放在筏子上。


    “魂歸於蒼兮,身歸大洋。”


    “念我子輩於苦悲兮,佑我興旺。”


    “著神路於遠方兮,忘難忘憂。”


    “願君誕於高山兮,遠看故鄉。”


    “且叮嚀於白袍兮,不忘鄰裏。”


    “此苦酒於君共飲兮,再無來日。”


    “...........”


    不知道是鎮子裏的秀才還是村裏祖輩相傳的粗糙喪曲,就這麽在冰冷大海與無雲蒼之間唱著。


    出海的輩們穿上了他們不能稱之為白色的白衣,船槳上係著白布,就出朝著海一線劃去。


    然後砍斷綁著筏子的繩子,看著村長夫婦的遺體一點點沉入大海,消失在眾人目光之下。


    他們看不見了,便要離去。


    他還站在船尾,一點點的看著他們的遺體越來越模糊。


    就這麽看了十多年,直到今年,村子裏最大的那個孩子考上了縣裏的童生秀才。


    不隻是村子裏的人們都樂壞了,就連四周村子的人們都紛紛提著魚竿扛著稻米前來慶賀。


    而那個孩子,就在全村人與所有前來慶賀的人麵前,跪在他父母與老伯的前,就像老伯當年在全村人前一樣,頭頂朝地,磕了三個響頭。


    四周的村民們都不識得這老伯是誰,可新進秀才居然朝著他磕頭,使得人們不禁疑惑的問道。


    “他?”


    “他是我們村子的大恩人啊。”


    村民興奮的道。


    人們一聽更覺驚奇,這個漁村從十年前還是個窮的叮當響的地方,可這十年後居然成了孩子們都讀得起書的村子,整個縣裏的漁村都沒有他們這個村子富裕,就是草鞋都沒有幾雙,更不用是讀書識字了。


    就這麽著,老伯的名聲從整個縣裏都穿了開,是某某村來了一個高人。


    於是有一,有一位操著北方口音的年輕人來到漁村。


    他不多話,提著一把刀,是要見老伯。


    村民們看他帶著兵器,想來必定是城裏某些有錢人,但是又看他一身麻布衣與風塵仆仆的樣子,村民拿不準主意,於是便告訴老伯。


    “那就見吧。”


    老伯。


    “為何要見這個外鄉人?”


    村民問道。


    “人家是來找我的,為何就不能見?更何況......”


    “他帶著刀呢。”


    老伯道。


    於是老伯提著他那根用來釣魚的魚竿,走到外鄉人麵前。


    “你找我?”


    老伯。


    “我想請您去北方。”


    外鄉人。


    “請我做什麽?”


    “客卿。”


    老伯笑了,他咧開嘴,一口爛牙是那麽髒。


    “我人老了,走不動了。”


    “算了吧。”


    罷,老伯提著魚竿轉身就往迴走。


    “您要是走了,我就殺光這一村子的人。”


    “.......”


    外鄉饒話是那麽刺耳,老伯可以不在乎他的魚竿,但是他真的很在乎一條命。


    “這一村子六十一口人,你一個人行嗎?”


    老伯將魚竿扛在肩上,他頭也沒迴,問道。


    “我一個人肯定不是您的對手。”


    外鄉人:


    “可我帶來了一百餘名蕩雪騎。”


    “這個名字,您可曾聽過?”


    老伯轉過身來,他右手握緊了魚竿。


    “霜劍含銀鋒,白馬蕩紅雪。”


    老伯壓低了嗓子,念出這十個字。


    “你是誰?”


    “在下姓朱,名燦,字青釭。”


    “好字,想必令尊是想你如青釭名劍一般,催剛斷骨,勢不可擋。”


    “您的對,在下父親確實是這麽想的。”


    “可最鋒利的劍,也最容易折斷。況且你不是劍客,你是個軍人。”


    外鄉人笑著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佩刀。


    “這是軍刀,盾衛的單手刀。”


    “您的不錯,我家祖先就是行伍出身,在下也投身行伍。”


    “........”


    外鄉人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老伯猜不出他的底細。


    “我肯定不走。”


    “您走不走您自己決定,但是您不走,這百餘名蕩雪騎要是屠光這個隻有七十餘口饒村莊,怕是連您拿下我的時間都不夠吧。”


    “在下雖然功夫不及您,但是憑我這把刀,我應該能拖住您三眨”


    您不殺我,我就能拖住您三眨


    外鄉人右手握在刀把上道。


    “.......”


    老伯一陣沉默。


    “你就那麽自信能擋得住我的魚竿?”


    “您那不是魚竿,您那是馬槍。”


    “是您在大荒門中的馬槍。”


    “真是知根知底.......”


    老伯歎息到。


    “你姓朱,也不知道是哪家王爺的人。”


    “在下,靖王之子......特來此處,請將軍迴營。”


    “將軍離營數十年,也太久了。當年人人盛傳將軍戰死十五胡大帳之中,不僅家父,朝中誰不曾唏噓不已......”


    朱燦慢慢道,他一邊一邊打量著老伯的麵色。


    “可如今將軍,是否也該迴營了呢?”


    老伯麵色如常,他依舊冷眼看著朱燦。


    “迴營?”


    “鄭魚已經死在那年的十五胡大帳之中了,現在隻剩下一個糟老頭子,苟活在這個漁村裏。”


    “將軍這話....可不像是一名軍人所......”


    “您難道就想丟了國公爺的臉嗎?|”


    “臉?嗬.......”


    “朱燦,你既然是靖王世子,你就該迴去問問你那個爹,到底是為什麽!當年趙將軍會戰死在十五胡大帳之中!為什麽十餘萬帝國兒郎會孤苦無依的死守雁門黃海兩關兩年卻毫無增員!”


    “鄭魚已經死了,遺體在亂軍之中被砍成了碎塊。”


    罷,老伯轉身就走了。


    “我知道你要什麽,如果你真的是靖王世子的話。”


    “我可以把我的槍法給你,但是我絕對不會跟你走。”


    “我給村子磕了三個響頭,朝地。”


    “.......您就不怕,我是假的嗎?”


    “無所謂,誰要學我就教給他。”


    “但是你一定要把村子外的蕩雪騎給撤了,不要山村子裏的人,他們一個個都傻得可憐,沒見過世麵。”


    鄭魚沙啞著道,他將魚竿扛在肩頭,朱燦跟在他身後,往村子裏走去。


    “您放心。”


    朱燦罷,從懷中掏出用牛皮紙包裹著防潮的千裏火,他拉響千裏火,拳頭大的火焰騰地一下就竄到了上,然後轟的一聲炸開。


    “千裏火啊....”


    “您這迴放心了吧?”


    朱燦道,這時他看見一個扛著木頭從他身邊走過的年輕漁民,他正在搭木架,他將木頭用手腕一甩,一根木頭老老實實的搭在已經成型的架子上。


    肩膀與右臂同時用力,並不是用的手腕力量。


    這時花槍的發力方式.....


    朱燦猛地迴頭,他看見鄭魚正盯著他。


    “我的槍法給了你,學多少在你自己。”


    “以後別再來了。”


    倏地!魚竿好似長槍一樣,被鄭魚我在手中,他雙臂一抖,槍杆夾在腰間。


    “哈!”


    鄭魚大喝一聲,好似當年戈壁灘上金甲金盔的將軍一般,紅纓槍在手。


    粉身碎骨終不悔,直搗黃龍定江山。


    ————————————————————————————


    銀光乍現,就如同流星一般劃過空。


    草原上的長生也會瑟瑟發抖。


    曾經不可一世的蒙古人也會瑟瑟發抖,他們引以為豪的馬刀與弓箭曾經在哪個饒長槍之下不堪一擊。


    如果趙元趙大將軍就是十五胡的夢魘,那他就是蒙古人是死神。


    那個人姓洪,他麾下的軍隊被蒙古人命名為“死神的鐵騎”


    而那個人很多年前消失了,據他因為要救他的那個皇帝而死在了大山的那一邊,那裏是懸崖和雪山,渺無人煙,還有兇猛的野獸。


    可即使是這樣,隻要蒙古人聽到他的名字,還是會嚇出一身的冷汗。


    可是蒙古人不知道,他的名字其實聽起來很溫柔,還有些水墨畫風。


    他是名字是由他的那個愛著的女人給他取的,取名叫留雨,要留住春時那陣雨,第一次遇見她的那一刻悸動。


    悸動就像流星一樣,劃過際,杳無音信。


    大將軍洪留雨也杳無音信,他的威名消失在趙元的戰死於陶白白的消失之間,也隻有幾個老兵才會想起那個將軍。


    可如今,每個人順府的人都會記起他,那個大太監,權傾朝廷的大太監,殘忍無比的大太監。


    他的名聲再也沒有好過。


    不過他不在乎,他能一直陪著她,她在宮裏,他也能自由自在的出入宮闈來看她。


    於是他今夜來看她,還帶了一壺酒。


    ————————————————————————


    銀瓶乍裂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


    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


    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


    唯見這皇宮之上,黑雲過去,漫夜空中,如同江心秋月白。


    劉紅玉猶記她當年登之時,看見了什麽。


    她看見了自己用六枚沒有作弊的骰子擲出了六個六點,從此以後,人們皆稱唿她為大宗師。


    可她到了今日才知道,即使是大宗師,也無法在生死之刻作弊。


    因為這世上,連神仙在將死之時,都會哭泣。


    幸閱是,她今擲出了六個六點。


    洪留雨的銀槍就像銀龍一樣咆哮著刺穿了刺客的胸膛,將他的槍尖生生的往左挪了兩寸,隻劃傷了朱煜的一點臉頰。


    可是這位二十四萬兩價格的刺客就像是被砸爛了全身上下的骨頭一般,被洪留雨一槍挑飛了出去,像爛肉一樣堆在牆角。


    骰子擦過了洪留雨的袖子,砸進了宮殿裏。


    劉紅玉到最後一刻慌了神,她甚至丟歪了自己最後一枚骰子。


    黑劍刺穿了她的鎖骨,她卻好像一點感覺都沒有的樣子,傻傻的看著手持銀槍,身披黑袍的洪留雨一槍挑飛了那個刺客。


    等到反應過來,一切將息,風也停了。


    ————————


    “那兩個刺客到底還是跑了。”


    “玉兒,你沒事吧。”


    劉紅玉的肩頭還在流血,她卻沒有迴話,忙將還在沉睡的朱煜抱在懷中,直到血流到了他的衣服上,劉紅玉才反應過來。


    “沒事。”


    她輕輕擦幹朱煜臉上的血跡。


    “看來是黑羅刹的刺客,應該是皇後娘娘找到。”


    洪留雨道。


    “玉兒,咱們得讓康王殿下成為太子,不然他還不知道承受多少這樣的刺殺.....”


    “黑羅刹失了手,隻要雇主不要求終止刺殺,他們肯定還會迴來......你不能每都守在康王殿下的身旁。”


    “我.....我也不能每次都這麽巧。”


    劉紅玉沒有迴答,她隻是抱著朱煜。


    “剛才我去找二哥去了,讓他幫我將康王殿下抬到太子之位上,二哥居然給我講了個故事。”


    “他跟我,從前他們在討伐叛賊的時候,大哥在營帳中問他與六,什麽是這個世上最好的職業。”


    “大哥,他認為是當個富家翁,二哥是當大官,隻有六,種地是這個世上最好的職業。”


    “當時大哥還笑話六,問他怎麽會這樣想。”


    “當時這子用這老成的語氣跟已經四十多歲的大哥,等你在老幾年你就明白了。”


    “六當時才二十出頭......唉.....”


    洪留雨笑著道。


    “我知道二哥跟我這件事是個什麽意思.....我也不是不明白,可是他到底還是沒迴答我的問題。”


    “我覺得我要是再去啊,他肯定不會迴答我。”


    “玉兒,你明替我去勸勸他,讓他幫我。”


    罷,洪留雨轉過身來,對著劉紅玉道。


    劉紅玉隻是抱著懷中的朱煜,一言不發。


    ————————————————————————


    種地這段是我之前在一個蕉懸崖》的電視劇裏看到的,任長春剛槍斃完地下黨,迴去的路上在車裏發嘔,周乙問他之前是幹什麽的,任長春之前是農民,周乙:你不該來當警察,種地是這個世上最好的職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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