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似一尊斑駁著歲月痕跡的古佛像,沉寂地立在天地間,孤傲清冽與這個充斥著人性陰暗的時代格格不入。


    ——寧靜,幹淨,純粹。


    偏偏又是從最深的黑暗中長出的一朵荊棘花,帶著滿腔的期待與熱烈,拚命地,拚命地,想要離開深淵,去仰望黎明初生的太陽。


    「審判官大人。」


    病鬼嗓子發緊,尊敬地喊一聲。


    不知道為什麽,看著這樣的戚暖,他沒辦法像以前一樣稱唿她暖姐。


    那人轉過頭看他,眼眸冰冷疏離,好像重重時光堆砌了一道透明的屏障,讓人無法靠近。


    「嗯。」


    她淡淡地應了一聲,在等他的下文。


    病鬼侷促道:「有件事忘記和您說,半年前黎明沒有和我們一起離開天空城。它說,根據它的計算,隻有留在天空城,它才能發揮最大的價值。所以它不願意走,它說——它會天空城等您迴來。」


    「我知道,」戚暖琉璃般的眼眸轉了轉,沒有一絲意外,「它不會離開天空城的。」


    「啊?為什麽?」病鬼不解道。


    「那是它出生的地方。它戀家,也很喜歡粘著長夜,就像孩子依戀父母一樣。」


    病鬼滿眼震驚,「!!!不是說黎明和長夜的關係很差嗎?」


    「我和程厲的關係也很差。」


    「……」


    他好像有點懂了,又好像不太懂。


    十二月的海風冷冽刺骨,迎麵吹來,給苟大程式設計師凍得一個噴嚏打出來,鼻涕糊了一臉。


    心裏那點不明白瞬間沒了,隻剩下尷尬慌亂。


    他毫無形象地用袖子擦了擦臉,生怕這丟人的一幕被人看到。


    但審判官連個眼神都沒賞給他,麵不改色地吹著寒風,一手插兜,一手攥著那枚星空銀的袖扣,專注地低眉看著。


    病鬼瞧著那人的側臉,有點呆。


    他耳畔響起時涼曾經調侃的話——


    我家親愛的明明心那麽軟,怎麽天生一副薄情寡義的長相?


    時涼如是說道。


    見過審判官的人都會驚覺,原來一個人皮囊之美……可以美到薄情寡義的地步,再加上戚暖總是麵無表情、沉默垂眸,所以總給一種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與隔閡。


    沒人能從審判官完美的偽裝下窺探出一絲情緒。


    所以,時涼的原話能聽出濃濃的抱怨。


    病鬼陷入迴想還在發呆,下一秒銀光一閃,一個優美的拋物線從斷崖墜入深海。


    那東西在苟大程式設計師眼前一晃而過。


    然後,他猛地反應過來戚暖扔了什麽。


    「!!!!!!!」


    「別!不是,暖姐!!你把啟動器扔了!!!」


    病鬼差點整個人撲下斷崖去撈。


    審判官大人屈尊降貴伸出手指,將直在懸崖邊蹦躂的病鬼往後拉了拉,冷淡道:「我不需要那種東西。」


    「可是萬一之後你再對上時哥怎麽辦?」


    審判官冷傲地睨了他一眼,「你覺得我打不過他?」


    病鬼縮了縮頭,結巴道:「沒……沒……」


    審判官移開目光,望向深海,平淡開口:「這世上論武力值沒人能打得過我。」


    「……」


    病鬼一噎。


    別人說這句話或許會狂妄,但戚暖說這句話竟莫名令人信服。


    病鬼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糾結地閉上,最後像個活受氣又瞎操心的老太太,猶猶豫豫道:「但……如果,我是說如果,時哥再下手殺你,你能下手殺他嗎?」


    問完後,病鬼忐忑焦慮地看著戚暖。


    這是個不容逃避的問題。


    誅心,真實,甚至關乎到所有人的存亡利益。


    審判官作為推翻天空城的領導者,她的地位和作用太重要了。


    戚暖沉睡這段時間,九大區的軍隊雖然被沈厭以初代的名義整合到一起,但所有人都看得出聯軍隻是一盤散沙。


    他們缺了一股能將所有人串聯起來的力量,或者說他們缺了一個信仰。


    所有人,所有人都在等審判官醒過來。


    不管當年叛亂後,長夜如何磨平戚暖曾經存在的痕跡,但在九大區民眾心裏——那個「神」一直存在。


    初代審判官在九大區的威信和影響力遠遠超過想像。


    而如今戰事焦灼,已經進行到了最後階段,他們需要初代站出來領導。


    她不能再出事了,縱然yh病毒使她達到了某種「永生不死」的界限,但他們等不起了,再等三年,再等半年?


    長夜也不會再給人類喘息的時間。


    所以,時涼就會成為這條路上最大的障礙。


    一個被長夜控製大腦的傀儡,一個最有可能重傷審判官的愛人。


    病鬼問出了一個沈厭、羅峰北等等所有人都關係的問題。


    ——能下手殺他嗎?


    寒風唿嘯擦過耳畔,冬日的蕭瑟染透每一次唿吸,肺腑被凍得發疼。


    審判官平靜地望著海麵,側臉刻薄,連眉梢都沒動一下。


    病鬼死死盯著她,屏息等著那個答案。


    他有點明白為什麽許亦儒麵對這樣的審判官會憤怒成那樣。


    好冷啊。


    為什麽?


    為什麽好像沒人能透過那副精美的皮囊看穿她的內心?


    「能。」<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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