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雯歪靠在沙發上,嘴唇稍稍抿起,臉色隻僵硬了一瞬,又很快恢複成無所謂的神色。


    “說吧,他又想整什麽幺蛾子?”她抓起一綹頭發,放在指尖無聊地把玩起來。


    我忽的磕巴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幺蛾子到沒有,就是讓我過來陪陪你,說你過兩個月快要生產了。”


    雯雯嗤笑一聲,眼神裏滿是不屑。


    我不太清楚他們現在到底算怎麽迴事,也不好插嘴。


    “你告訴他,以後我的事,用不著他操心。好好關心他老婆才是正經事。”


    我點頭說好,隨即才意識到事情有點不對,詫異道:“你們這是拿我當傳話筒啊,有什麽事就不能直接聯係?”


    雯雯毫不客氣地衝我翻了個白眼,埋怨道:“幫他傳話就行,幫我就不行?切——我不管,反正我不想跟他再有什麽聯係。”


    我隻好討饒,保證將話一定帶到。


    馮家出了些意外,馮若白身體似乎又不好了,緊急出了趟國。


    我隱約聽到一點風聲,他出國治療的時候,似乎將馮平川一起帶出了國。


    宋、唐、林三家聯合,趁機收購馮氏集團下麵的股份,馮家那邊居然也沒什麽動靜,可見馮家的事情很不一般。


    雯雯的預產期在一月份,正是年關前最冷的一段日子。


    她早早地住進了月子會所,花了不少錢,雇了四五個專業人士,吃喝拉撒都有人照顧,我幾乎插不上手,然而我依然呆在會所裏陪著她。


    這個孩子,承載了太多的期望。


    我們曾經失去了那麽多,小生命的到來,仿佛給我們帶來新的希望。


    雯雯選的是剖腹產,推她進手術室前,雯雯緊緊抓著我的手,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我被她嚇了一大跳,驚恐道:“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


    雯雯搖了搖頭,可憐巴巴地說:“右右,你說我會不會死掉?”


    我哭笑不得地望著她,在她腦門上揉了揉,俏皮道:“都說禍害遺千年,你呀,肯定長命百歲,瞎想什麽呢你。”


    她腹痛已經很厲害,我保證會跟許樂在外麵等她,她才肯鬆手。


    護士急忙推著她去手術室,雯雯睜大一雙眼睛,望著走廊盡頭,似乎在等什麽人。


    我登時愣了一下,這個時候了,雯雯想見的人,除了那個負心漢,我想不到第二個。


    手術室的門已經關了,我摸出手機,給唐笑打了個電話。


    破腹產的日子比預產期提前了兩天,唐笑還不知情,聽說以後,立刻激動地問我在什麽地方。


    我報了地址,唐笑說他立刻過來。


    掛了電話,發現許樂目光灼灼地望著我。


    我有點不自在地幹笑一聲,問道:“你說雯雯想見到他嗎?”


    許樂抿著唇不說話,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半晌,她不情願地點點頭,小聲道:“你說他有什麽好?明明是她對不起雯雯。”


    我不由得歎了口氣,拍了拍許樂的肩膀:“這個呀,等你長大就明白了。”


    有些感情就像雞肋,食之無味,卻又棄之可惜啊。


    會所裏有專門的訪客休息室,然而我跟許樂都很緊張,堅持站在手術室外。


    中間隔著一道厚重的灰白色木頭門,門外是兩個緊張的人,門內即將迎來一條鮮活的生命。


    我怔怔地靠在牆麵上,腦海中一時間閃過無數紛亂的畫麵。


    我跟雯雯從一家小飯館結識,後來她帶著我踏進了陸然的模特公司,模特公司變成水雲頌之後,我們依然呆在那裏。


    一路上曆經多少坎坷和羞辱,麵對客人的刁難和其他同行小姐的排擠,最終我們還是走到了這裏。


    這一路上,我們流了無數的鮮血,也將數不清的敵人踩在腳下。


    最終,勝利屬於我們。


    我們站在這金字塔的頂端,腳下是無數的屍體,然而這些都不重要了。


    唯一重要的是,我們活了下來。


    一路跋涉,多少跟我同行的人,最終跌入萬丈深淵。


    李小墨、劉雲、沈春、沈悠悠……我踏著她們的眼淚、鮮血和屍骨走到今天。


    我兩手搭在許樂肩膀上,悠悠地歎了口氣,忽然發覺自己有點老了,那些出人頭地的想法也淡了。


    如果……如果我再要一個孩子的話,是不是可以平平靜靜地過日子?


    隻要扳倒了馮家,宋家在這裏便可以稱王稱霸,我跟宋城再也不用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我深吸一口氣,就在此時,手術室內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


    我心頭一緊,激動地握了握拳頭,跟許樂對視一眼。


    許樂開心地跳了一下,眼巴巴地盯著手術室的門。


    十幾分鍾後,房門打開,雯雯被人推了出來,護士手裏抱著一個小小的包裹。


    許樂興奮地叫了一聲,急切地跑過去看孩子。


    我眼眶一熱,不知怎麽的,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雯雯身體虛弱,喘息聲很低,目光茫然地轉了兩圈,像是在找什麽人。


    我緊緊抓著她的手,摸到一手黏膩的汗水。


    恰在此時,走廊盡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黑影朝我們這邊狂奔而來。


    唐笑唿吸聲粗重,跑得滿頭大汗,唿哧唿哧喘著氣。


    我連忙讓開位置,讓他站到雯雯身邊。


    他一把握住雯雯的手掌,彎著腰大口喘氣,連話都說不出來,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


    雯雯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母子平安,母子平安,恭喜啊。”護士一邊說著吉利話,一邊推著車往屋裏走。


    唐笑牢牢抓住雯雯的手掌,緊緊跟在車旁,半步都不肯離開。


    我怔怔地站在走廊上,望著這不是一家子的一家人,心裏驀地一酸。


    哪怕雯雯嘴上再怎麽無所謂,實際上,她心底裏還是想跟唐笑在一起的。


    當一個女人軟弱的時候,最能暴露出心底的想法。


    孩子出生這一刻,她終於卸掉了層層偽裝,露出了內心柔軟的觸角——她放不下唐笑。


    然而這個男人,已經成了別人的丈夫。


    目前宋唐林三家已經是利益共同體,要讓唐笑跟林如雪離婚,根本沒那麽容易。


    雯雯身體還很虛弱,也說不了話,昏昏沉沉地就睡了過去。


    唐笑陪在床邊,望著放在嬰兒車裏的孩子傻笑。


    我伸頭看了眼,是個小子,臉上還帶著猩紅的顏色,大概要過幾天才能恢複正常膚色。


    他長得很像唐笑,幾乎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唐笑喜笑顏開,盯著他兒子舍不得挪開眼睛。


    許樂好奇地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盯著孩子,笑的一臉得意,仰頭衝我道:“這是我弟弟。”


    我笑著點了點頭。


    她突然害羞起來,特別小聲地問我:“漂不漂亮?”


    我頓時被她逗樂了,嘀咕道:“漂亮,跟樂樂一樣漂亮。”


    許樂“嘿”一聲笑起來,撅著小嘴巴,就差翹起尾巴衝我撒嬌了。


    雯雯胳膊上打著點滴,我朝唐笑使了個眼色,他跟著我去了走廊。


    我雙手環抱在胸前,皺眉望著他:“你打算怎麽辦?”


    唐笑臉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下來,神色有些尷尬。


    我心內冷笑一聲,嘴上僵硬道:“剛剛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你能過來,雯雯還是很高興的。現在孩子也出生了,你必須做出選擇。是繼續跟林如雪在一起,還是離婚跟雯雯複合?”


    唐笑臉色很不好看,囁嚅了半天也沒有給出一句準話。


    我那點耐心慢慢消耗殆盡,不由得冷笑一聲:“你就這麽拖著吧,等到雯雯對你徹底死心那天,才有你後悔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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