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趕到醫院的時候,雯雯已經坐了起來,胳膊上還打著點滴。


    許樂讓司機送迴家休息,隻有唐笑留在這邊。


    我推開門的時候,唐笑正在喂她吃東西,兩人之間氣氛還算和諧。


    雯雯虛弱地靠在枕頭上,看到我過來,微微咧了下嘴角,笑的有點勉強。


    她兩個眼眶紅通通的,眼皮腫起來,像兩個大桃子,顯然剛剛哭過沒多久。


    我眼眶登時熱起來,心疼的要命。


    “雯雯。”我走過去,抱住她的肩膀,將她攬在懷裏。


    雯雯輕聲笑出來,在我後背上拍了拍,小聲道:“好了,我沒事,怎麽你倒像有事的樣子?”


    我趕緊鬆開手,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淚,視線在她跟唐笑之間轉悠了一下。


    唐笑估計熬了一整夜,下巴上冒出了一點胡茬。


    看在他盡心照顧雯雯的份上,我也不好說什麽。


    等雯雯吃完早飯,我才說:“這裏有我就行了,你先迴去休息吧。”


    唐笑看了雯雯一眼,見她點頭,這才將碗放下,抬腿出了門。


    我在床沿上坐下,沉默地看了雯雯一會兒。


    她被我看的一愣一愣的,嘀咕道:“怎麽了?臉上髒了?”


    我搖了搖頭,想到宋城昨晚跟我說的那些話,忽然有些問不出口。


    雯雯才剛剛失去孩子,我就問她那麽誅心的話,不就等於在她傷口上撒鹽嗎?


    她那麽喜歡這個孩子,怎麽可能用他去當賭注?


    “沒什麽。”我猶豫了一會兒,歎氣道,“我就是擔心你。”


    雯雯淡淡地笑了一下,唐笑一走,她整個精神都好了很多,方才還很虛弱地躺在床上,這會兒已經能跟我擠眉弄眼做鬼臉。


    “好了好了,你身體不好,不要再搞怪了。”


    我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將被子蓋到她胸口。


    “右右,”她兩眼盯在我臉上,忽然喊了一聲。


    “嗯?”


    “有什麽話你就說吧,你這麽吞吞吐吐的,弄得我都別扭。”


    我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怎麽看出來的。


    雯雯笑著抬起手,在我臉頰上掐了一下,無奈道:“老大,我就是你肚子裏的蛔蟲,你難道不知道嗎?”


    我尷尬地扯了扯嘴角,心想你我確實不知道啊。


    你要真是我肚裏的蛔蟲,應該知道,我想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什麽。


    她眉毛一挑,試探道:“跟我有關?還是唐笑?”


    我神情一滯,驀然瞪大了眼睛,沒想到她真的能猜中。


    “怎麽不說話?”雯雯道,“這麽說是兩個都有關了?說嘛說嘛,你是不是要急死我?”


    我不放心道:“你真的沒事?”


    雯雯搖搖頭:“感覺比昨天晚上好多了,睡了一天醒過來,好像重生了一樣。”


    我咬了咬牙,小聲道:“我……我聽有人說,是你借林如雪的手,故意弄掉了……”


    一句話尚未說完,雯雯臉色驟然蒼白,抓在我胳膊上的手指驀地收緊,身體晃了一晃。


    “雯雯!”我嚇了一跳,慌忙扶住她的胳膊。


    雯雯嘴角哆嗦著,忽的朝後一仰,直接靠在枕頭上,慢慢閉上了眼睛,歎息道:“你都知道了……”


    這句話簡直比她方才的反應更加嚇人。


    我身體一僵,一時間不知道該擺出一副什麽樣的表情。


    一滴眼淚從她眼角滾落下來,雯雯右手握拳,手背上青筋暴起,指骨握的咯吱咯吱響。


    我茫然地望著她,良久,脊梁骨像是被拆了一樣,身體忽的一軟,有氣無力地歪坐在床沿上,啞著聲音道:“這麽說……這是真的了?”


    雯雯依舊閉著眼睛,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我嗓子忽然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什麽都說不出來。


    罵她一頓?還是安慰她沒事?


    不管哪一樣,好像都不太合適。


    良久,她慢慢睜開眼睛,怔怔地望著我,眼圈一片通紅。


    我默默地看著她,心底卻泛起一陣鈍痛。


    雯雯低聲說:“我本來沒想讓你知道。”


    “可我還是知道了。”


    她苦笑一聲,喃喃道:“右右,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讓你覺得,我那麽壞。”


    我鼻尖驀地一酸,差點哭出聲來。


    當初許老板去世的時候,我還在想,要不要勸雯雯把孩子打掉,可我沒敢開口,我知道她舍不得。


    可是現在,她親自下了這個決定。


    曾經鬧得天翻地覆,也要生個孩子,如今卻輕而易舉地剝奪了這條小小的生命。


    我張了張嘴,麻木道:“孩子是你的,你想做什麽樣的決定,沒有人可以反對,隻要你覺得對得起自己就行。”


    雯雯忽然劇烈哽咽了一下,身體冷不丁哆嗦起來,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


    我猛地愣住,渾身僵硬地望著她。


    她身體前傾,雙手環住我的脖子,腦袋埋在我肩膀上。


    打點滴的針頭還戳在她左手手腕上,整個吊瓶被她帶的嘩啦啦一陣響。


    我兩手垂在身邊,感覺到她身體的顫抖。


    “右右。”雯雯低聲哭泣起來,眼淚打濕了我的肩膀,兩手死死環住我的脖子。


    我歎了口氣,手掌在她後背上拍了拍,就聽她嗚咽道:“這個孩子……保不住的。”


    我呆呆地望著窗外,樹枝的枝丫上發出了新芽,入眼一片翠綠的新意,滿眼都是生機。


    雯雯被口水嗆到,狼狽地咳嗽了一聲:“上次去醫院的時候,醫生就說,孩子發育不好,身體殘疾。”


    我倏地呆住,想起上迴雯雯奇怪的神色,一時間心頭滿是苦水。


    雯雯哽咽道:“當初我就跟老許說,不要抽煙,不要喝酒,可是他不聽,他就是不聽我的……我……我沒想到會這樣啊……”


    “右右,”她朝我懷裏縮了縮,哆嗦著說,“我真的很愛這個寶寶,可是我不能把他生下來,我不能害了他啊——”


    “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愛這個孩子。”


    檢查單上,醫生鬼畫符一般的字跡我無法辨認,可是雯雯現在說的話,與當初在醫院的反應完全對的上。


    我忽然痛恨起自己,為什麽要在此時此刻揭開她的傷疤。


    如果不是我相信了宋城的話,在她麵前問起孩子的事,或許她也不會有這麽強烈的反應。


    “雯雯,是我不好,我不該問,你別哭了,別哭好不好?”


    她昨天才拿掉了孩子,接下來還要做小月子,這樣放聲大哭,隻會落下病根。


    “我不哭……不哭……”


    雯雯不停打著哭嗝,說要不哭,可是眼淚卻根本沒那麽容易止住。


    我沒辦法,隻能將她的腦袋按在我肩膀上,幹脆讓她一次性哭個夠。


    良久,雯雯總算冷靜下來,抽噎了好幾下,慢慢地靠迴枕頭上。


    我趕忙去洗手間打了熱水,拿毛巾替她擦了擦臉。


    她剛才哭的太狠,凡是眼淚流過的地方,皮膚都微微泛著紅。


    “沒事了,沒事了,都過去了。”我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將盆送迴洗手間,出來的時候,雯雯望著雪白的牆壁在發呆。


    我走過去替她掖了掖被子,問道:“要不要先睡一覺?”


    雯雯搖搖頭:“我想跟你說說話。”


    “好,我就在這兒坐著,你說,我聽著。”


    雯雯擰著眉,長長吸了一口氣,才道:“這件事你不要告訴樂樂,我怕她接受不了。”


    我點了點頭,將一切推到林如雪頭上,許樂估計能接受。可要是告訴她,因為許老板抽煙喝酒,導致孩子身體發育不好,恐怕她根本無法接受。


    昨天晚上,小丫頭哭的眼淚鼻涕一大把,這會兒估計還沒緩過來神兒。


    “其實,”雯雯猶豫了幾秒,慢吞吞道,“唐笑那個未婚妻,確實推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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