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經理。」絲毫不覺得自己這副尊容有何不妥,路鹿軟軟地喚著她。


    「這麽快?吐好了?」沙九言虛扶了一把路鹿挽起袖子後光溜溜的手臂。


    「唔?」盡管沒有醉實,但路鹿此刻的反應速度明顯遲了半拍,「沒有,我就是放掉點水啊。」


    在重重酒意的浸染下,平日裏總是緊繃著的語言中樞鬆弛下來,路鹿說話也跟著順暢了不少。


    沙九言忖了一忖,推著身手不那麽靈活了的路鹿迴到了洗手間:「想吐就吐,別忍著。就算肚子裏盛著的是名酒,也別和身體過不去。」


    「我沒有捨不得這些酒。」說了一半,路鹿麵色一僵,「我,好像來感覺了。」


    沙九言以為她是來了吐的感覺,一個矯健的旋踵打算奪門而出。


    她是最見不得人吐的......稍微瞄到一眼,連帶著她也極有可能稀裏嘩啦......


    孰料路鹿甩開步子鑽進了廁所隔間:「沙經理,你去外麵等我吧,我還要多放點水。我沒有難受想吐還逞強,畢竟我就算不吐出來,也會尿出來啊……」


    沙九言額上的青筋跳了跳,誰叫路鹿說得沒毛病,話糙理不糙......


    「那我先去車上打空調,你應該還記得停車的位置吧?」


    得來路鹿釋放後暢爽的迴應:「好!!」


    在空蕩蕩的洗手間上空不斷迴響......


    ......


    平常的小鹿同學記憶力值得仰賴。


    醉酒的小鹿同學記憶力......好得發指!


    即使下錯了電梯,哼著小曲閉著眼睛順著肌肉直覺,在黑暗幽深的停車場七拐八繞,路鹿不費吹灰之力就鎖定了沙九言的座駕。


    大長腿一跨坐進車裏,涼爽的空調風對著吹,路鹿逸出一聲舒適的喟嘆。


    然而由於沙九言大開著兩邊車窗,外麵的熱空氣爭先恐後灌進來。


    熱脹冷縮之下,嘆息的尾氣無縫銜接著一聲華麗而隆重的酒嗝。


    「嗝——」


    一旁的沙九言以迅雷之勢將出發前路鹿拎過來的藥袋清空,略顯粗魯地懟到她嘴邊。


    速度之快,再度無縫銜接上華麗而隆重的酒嗝那打著顫的尾音……


    路鹿順了順胸口,看一眼大咧著口滿懷譏諷的藥袋,又看一眼神情肅穆嚴陣以待的沙經理......


    「剛才在洗手間裏,我還想,沙經理對我好溫柔呢,一直勸我吐出來會舒服一點。原來搞了半天,你是怕我吐在你的車裏......」路鹿氣咻咻地控訴,兩腮一鼓一鼓的,像隻被人揪在手心的小河豚。


    她以為的關心不過是鏡花水月,是空中樓閣,是一拈即滅的幻象,是一觸即破的泡影......路鹿扶住額頭,她大概真的是醉了,甚至醉得還挺詩情畫意?


    對比自己的醉酒體驗,沙九言不得不承認路鹿這副表現根本不像是喝高了,舌頭靈活,思路清晰,比清醒的時候更難應付。


    但被識破了她也不顯慌亂,理理髮鬢坦率道:「你應該看出來了,我有潔癖。所以待會兒路上你如果忍不了,就吐在袋子裏吧。」


    沉寂了片刻,路鹿將雙手枕在腦後,無端端惆悵起來......


    恰恰是因為對方給的適度,才凸顯她求的過量。作為上司,其實沙經理已經很夠意思了。她帶她出席酒會,卻沒有提出任何要求。


    她是個有野心、有謀略的人,來之前她就準備好了abc三套計劃,但自己究竟在不在她的計劃內?


    事實上無論在不在,她都不該任由一枚捉摸不定的小棋子在劃定得方方正正的棋格上四處亂竄。她是成竹在胸還是對事態發展壓根沒所謂呢?


    想得越多,想得越深,沙九言對她來說就越是一個無法割捨的存在......


    無論將之定義為糾葛還是羈絆,它都是相互的——


    沙九言悄無聲息地注視著瑩白的車內照明燈下路鹿那張同樣瑩白的側臉。


    空氣中的塵埃在空調風的吹拂下漫無目的地打著旋,就在路鹿的額頭上方,將她不甚分明的表情切割得更加細碎不可分辨。


    常說兩人之間最痛苦難捱的是相顧無言,最難能可貴的也是相顧無言。


    沙九言其實挺喜歡甚至是享受這種安靜的,但當她看到小傢夥越皺越緊的眉頭時,似乎有什麽不經意地掠過心頭,讓她忍不住開頭打破這就快與天地融為一體的沉靜:「怎麽了?很難受嗎?」


    「唔,我是有點醉,但我沒有想吐,是真的!」路鹿條件反射地坐直身體,就差伸手起誓了。


    證明自己想吐很簡單,隻要吐出來就好了;但如何證明自己不想吐,自詡聰明伶俐的路鹿也一時失了頭緒......


    沙九言看她這副癟著小嘴泫然欲泣的小模樣,不禁自我反省,看看都把孩子逼成什麽樣了?


    難道要摁著她的脖子硬給她摳出來嗎?然而這本身就是個悖論,即使路鹿在坐車前吐過了,也未必不會在坐車時再吐一次。


    「抱歉,我隻是沒想到你比我還能喝。按照自己的酒量作為標準,我難免會擔心你撐不下去。」路鹿今天灌下的酒是沙九言幾次酒局相加的量。


    纏綿酒精是很糟踏身體的,這一點沙九言深有體會。時代在進步,酒桌文化也將逐漸退出歷史舞台。不過,至少在現時現日,能靠酒解決的問題她一向懶得做第二種嚐試。


    還在那委屈著的路鹿欲語還休地眄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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