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了動幹澀的嘴唇, 張友有些艱難地開口:“老弟,你看……”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易北毫不留情地打斷:“噓。”他後背上的青年把一根食指抵在唇前,視線似乎穿透破敗的廟牆, 落在了幾十米外的廟前。


    張友立刻把剩下的話咽迴了肚子裏, 青年現在就是這一行人的主心骨, 他總有種錯覺,隻有易北還在,無論遇上多兇險的境地,他們這些人也死不了。


    安靜並沒有持續多久, 樹枝沙沙作響的聲音很快從土道上響了起來。樹葉被皮毛摩擦抖動, 那人聲音裏,似乎不時還夾雜著捂著嘴的幾聲偷笑。


    宋諭臉色微變,立刻把手按在腰間的匕首上,“不好,它們追過來了。”


    易北略微眯起雙眼,沒有說話, 而是從寬大的袖子裏跟變戲法一樣掏出了一遝泛黃的紙人,紙人背後描畫的符文分成紅色和綠色兩種。他咬破手指,將傷口處湧出的鮮血一張張點過去, 塗抹在紙人頭部的位置, 然後將一把將紅字的紙人向後一撒:“去!”


    幾張紙人在半空中散開, 飄然落地,與此同時,一道血色的光芒從紙人背後的符文上亮了起來。


    張友沒忍住好奇,偷偷迴頭看了一眼,隻見那幾張紙人的身形放大了數倍,竟然搖搖晃晃變成了八個虛幻的影子。隨著紙人背後的紅光漸漸暗淡下去,影子的形狀卻越來越清晰。


    “別迴頭,快走……”易北扶著張友的肩膀,臉色蒼白,張友能很清晰地聽見他的喘息聲。


    化紙成兵的紙人術消耗極大,更不用說一次同時操控八張紙人,易北雖然學過這一門技術,但畢竟修為尚淺,隻能讓它們幻化成八人的影子。


    一旦被這山間的精怪觸碰,幻影就會破滅,變迴成八張紙人。


    幾人不敢耽擱,馬上繞著破廟的另一邊往前廟走去,同時還要注意壓低自己的腳步聲,不能被緊跟在破廟另一邊的狐狸發現。


    張友額頭上已經沁出了一層細汗,胸腔裏的心髒幾乎從嗓子眼蹦出來。


    他的視線偷偷往上瞟了一下,月光落在樹梢,晃動的樹影在紅牆上拖出長長的一條,好像有一隻狐狸就站在他們身後捂嘴偷笑。


    張友被自己的想法又驚出了一聲冷汗,立刻悶下頭不敢再多看。


    *


    幾人動作很快,但就在離廟前殿還有一步遠的時候,開路的宋諭突然停了下來,邁出的半隻腳硬生生收迴。


    跟在他身後的陳莉躲閃不急,直直撞到了他的背上,如果不是他的身板較陳莉要結實得多,這一下能讓兩個人同時跌出去。


    “怎麽了?”陳莉看不見前麵的前景,隻能捂住發紅的額頭,壓低聲音問道。


    宋諭低聲說:“狐狸。”


    幾人的心瞬間揪了起來,陳莉深唿吸了一口氣,問:“有幾隻?”


    “就一隻。”宋諭說:“前肢抬著的,跟人差不多。”


    易北眯著眼聽著,卻說不出話。血卡在他嗓子裏,一說話就得把血咳出來。他隻好拍了拍張友的身體,示意他從旁邊走到最前麵去。


    張友也是個頂聰明的,肩膀被拍了一下,他立刻明白易北的用意,彎著腰就從旁邊的樹林裏岔了過去。


    宋諭見二人從旁邊過來,十分默契地往後退了半步,把最前麵的位置讓給了張友。


    易北用手臂撐住張友的肩膀,從牆縫探著看出去。


    隻見皎白的月光下,足有一人高度、抬起前肢的白毛狐狸正立在廟門前,頭不時朝著破廟另一邊張望。而在破廟前,除了他們留下的那架新郎花轎,後麵又多了一架做工精美的大花轎,花轎的珠翠轎簾向上撩起,裏麵沒有坐人,但好像墊著一圈狐狸的白毛。


    “狐狸娶親最怕被人偷看,難怪它們想要把我們找出來。”易北喘了幾口氣,才勉強均衡了唿吸。在腦海裏思索了片刻,他在張友的背上比劃了一下,示意張友找個機會從轎子背麵繞到狐狸身後。


    張友皺緊眉頭,探著腦袋估計了一下他們和轎子的距離,有些吃力地搖了搖頭,低聲道:“這個距離太遠了,就這麽過去,肯定會被發現。”


    易北擺了下手,從袖子裏又取出了一個青銅的鈴鐺,鈴鐺頂部有三個分叉。


    他在張友眼前做了個晃鈴的假動作,用手捏住鈴鐺中間的鈴舌,防止鈴鐺因為晃動出聲。


    “這、這能行嗎?”張友呆呆的看著眼前的青銅鈴鐺。


    易北低“嗯”了一聲,意思是讓他放心,祖師爺留下來的東西絕對靠譜。“振動法鈴,神鬼鹹欽”,隻要這個副本還遵從基本的中式副本規則,搖三清鈴就沒有不行的道理。


    張友此刻全身已經被冷汗浸濕,背後狐狸的偷笑聲就像是貼著他的耳邊響起。從距離上估算,這些狐狸應該已經繞到廟後,看見易北留下來的八個紙人了。


    現在再不走,一會等那些狐狸發現端倪,可就真的走不了了!


    “拚了!”張友深吸了一口氣,眼神變得堅毅。


    他探著頭,瞅準狐狸朝另一邊偷看的間隙,猛地從牆根後竄了出來。他渾身的肌肉都仿佛繃到了極致,心髒的跳動像是不存在了,雙眼裏隻有十米遠的那個大紅色的花轎。


    腳步擦蹭發出的聲音也驚動了廟門前偷看的狐狸,狐狸猛地迴過頭,發紅的眼睛倒影出兩人一閃而過的影子,尖銳的獠牙瞬間從那張長嘴裏伸出來,口中發出威脅的低吼。


    喉結滾動,張友幾乎能感覺冷汗從他的臉頰上滴進了脖子。


    “當、當”就在此時,清脆的鈴鐺聲劃破黑夜。


    哪怕時隔數百年,這隻三清鈴的聲音依舊清脆悅耳,仿佛能驅散一切晦暗與汙垢。張友隻覺得他緊繃的神經頓時一振,因為過度緊張而模糊的視線此刻都清晰了不少。


    “這鈴鐺果然不是俗物!”張友心中大喜,不由壯起膽子,朝廟殿前看過去。


    隻見那站在廟門前的狐狸似乎非常忌憚這個鈴鐺聲,整個身體都快要蜷縮進廟門裏,但四肢腿都在發力,死死抵在廟門前的石坎上。


    躲在牆後的宋諭看見這種情況,立刻招唿了一聲“走!”幾人從牆根後魚貫而出,扛轎子的幾個壯漢立刻擁上去將轎子抬起,張友也趁著這個幾乎從花轎後跑出,蹲在竹轎前,把易北小心地放在轎子上。


    易北現在在他眼裏,和活菩薩沒有什麽兩樣,哪怕磕著碰著,都是對菩薩的不敬。


    原本躲在廟門前的狐狸見幾人都衝了出來,立刻連滾帶爬的站了起來,渾身皮毛直立,朝眾人狠狠呲出一口尖牙,仰頭發出一聲極其尖銳的嘯鳴。


    “閉嘴。”嗓子裏的腥氣被壓了下去,易北麵色雖差,但還是毫不猶豫抬手又是一搖鈴。


    霎那間,狐狸的尖嘯聲立刻像是被卡在了喉嚨裏,隻能嗚嗚咽地朝廟裏躲,卻又像是被什麽東西給攔住了一樣,蜷縮著把整個狐狸都貼在石坎上。


    與此同時,易北左手裏的八隻綠字紙人同時燃起火光,破廟後傳來此起彼伏的尖嘯聲。


    易北將幾個被咬斷了喉嚨的紙人丟下,邊咳邊喊道:“快上山!”


    不敢停留,幾個壯漢扛起轎子,撒腿就朝山上的土路跑。陳莉和倪晶兩個女生緊緊跟在他們後麵,宋諭從商城空間裏取出手|槍,跟在最後一個墊後。


    那趴在廟門前的狐狸見幾人要跑,立刻竄出來了幾米遠,被宋諭開了一槍攔下之後,又轉頭朝幾隻從廟後跟過來的狐狸大聲叫了幾下。


    幾隻狐狸立刻兇惡的竄了出來,緊接著,宋諭就看見了恐怕今生都難以忘記的一幕


    隻見那竄出來的幾隻狐狸衝到廟前的另一架花轎前,抬起前肢,將花轎穩穩地抗在了肩膀上。珠簾翠玉輕輕搖晃,宋諭愕然看過去,隻見花轎裏竟然端坐著一個紙人虛影。


    一身大紅新郎袍,頭頂喜冠,眉眼清冷卻透著股木然,被血染紅的唇角有一絲很詭異的豔麗。


    而此時此刻,在那花轎中,紙人如同上好羊脂玉般的手腕,卻被另外一隻修長的手掌輕輕攥在手中,放在形狀姣好的薄唇邊輕吻。


    宋諭頭發一陣發麻,感覺後背有點發。不敢再細想,他朝追上來的幾隻白狐又開了一槍,就轉身去追趕隊伍。


    ……


    上山的路很顛簸,易北微微皺著眉頭,向後靠在竹靠上,隻感覺自己剛歸位的七經八脈像是又被顛離了位置,在身體裏擰成了一團。


    山路很崎嶇,右邊就是斷壁懸崖,但幾個壯漢都快被嚇得尿褲子了,腳下的速度自然不敢慢。隻幾分鍾的功夫,幾人就又往上爬了兩圈山路。


    隨著時間推移,前麵的山路越發艱險,一行人又隻能靠手電筒那點微弱的光芒照亮,隻要一個不小心,恐怕就會從懸崖邊掉下去。


    張友感覺自己已經累到了極致,兩條小腿肚都在打鬥,但卻片刻也不敢停下來,心裏不斷默念著“菩薩保佑”。


    走在他旁邊的王鵬眯著眼睛,注視著前麵兩團隱隱發亮的紅燈籠,思量了片刻才開口:


    “你們看看,前麵是不是又有一座廟?”


    作者有話說:


    問就是,主神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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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5章 靈棺村(二十二)


    轎隊正在轉彎的當口,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隱約看見黑暗的深處的確似有幾盞紅色在跳動。


    不過有了上一次的經驗,這次眾人的情緒都要穩定很多。王鵬隻是緊擰著眉頭, 注視著前方的黑暗。


    “要不過去看看, 廟多也是好事, 說不定就找到陽廟了。”張友搓了搓鼻子。


    易北盯著那遠處黑暗中唯一的光線看了一會,這幾盞燈籠就在山路的盡頭,這裏一邊是懸崖,另一邊是斷壁, 上山的路隻有這麽一條, 不管怎麽走都要經過這一處。


    “隻有一條路, 那裏應該是必經的關卡。”陳莉拿著電筒,先一步開口說道。


    話音剛落,她手裏的手電突然發出知啦知啦的電流聲,光線也暗了下去。


    陳莉隻好再一次把手電筒倒過來, 在電筒的尾部重重拍了幾下。


    “嘭!”


    隨著她一巴掌落在手電上, 空氣裏忽如其來爆發出一聲巨響。


    陳莉下意識往後撤了一步,腳下卻踩上了潮濕的泥巴,要不是王鵬眼疾手快拉住她,這一下恐怕就要跌下斷崖去了。


    劫後餘生,陳莉腿腳發軟,眼圈都紅了, 心有餘悸地按著胸口。


    聲音是從轎子後麵傳來的,緩了幾秒,陳莉才迴過神轉動電筒, 把視線投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愣了一下。


    轎子的後方完全陷在一片漆黑中, 宋諭保持著半隻腳踩在懸崖邊上的姿勢,手裏拿著熄滅的電筒。這完全是下意識的舉動,如果陳莉剛才真的掉下去,他肯定得也跟著跳下去。


    宋諭臉上的表情非常擰巴,嘴唇也有點發紫,語氣不善地說道:“走路都不知道好好看路,你那兩隻眼睛是拿來出氣的嗎?!”


    陳莉心裏還在後怕,又被他劈頭蓋臉的說了一通,頓時鼻頭一酸,沒好氣地瞪了宋諭一眼,就轉過去不再理會他。


    轎子後麵的一個壯漢同情地拍了拍宋諭的肩膀,大概是想起了什麽,心裏有點感慨。


    宋諭手裏的手電筒熄滅,三盞手電筒現在隻剩下倪晶和陳莉手裏的兩隻。隨著陳莉賭氣轉過身,照向眾人後方的手電筒就隻剩下了一隻。


    倪晶舉著手電筒,兩隻眼睛定定盯著眾人身後的黑暗,半天都沒有動作。


    張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安慰道:“妹子,嚇著了?你別怕,哥幾個在這裏,不會讓你們出事的。”


    倪晶搖了搖頭,把手裏的手電筒抬高了一點,聲音細得像是蚊子叫:“後麵好像有個人……”


    *


    後麵好像有個人。


    這句話在中式副本裏的驚悚程度,不亞於核爆。


    眾人身體都是一僵,冷汗幾乎要順著額頭滑落下來。憑借本能機械地轉過頭,借著月光,眾人隻看見十來米遠的黑暗裏,的確有一道顏色更深的影子。


    這個影子的比例很奇怪,上半身奇壯無比,兩隻手臂伸出能有一米,似乎在手腕上還有兩個巨大無比的手掌。


    易北眯著眼睛,將夜視眼拉到最大,原本在黑暗裏模糊的視線也慢慢變得清晰起來。


    厚重的軍大衣向兩邊敞開,褲腰帶上還紮著許多顏色不一的碎布。寬厚的肩膀上挑著一杆扁擔,兩頭的鐵籠裏裝著一隻生無可戀的大公雞。


    像是注意到了易北的目光,羅瘋子抬起頭,露出了一個八顆牙的笑容。不過他在夜視鏡頭的整張臉都是綠色,配合上這個過分燦爛的笑容,反倒有些人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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